猛地睜開眼急坐起身的剎那,北蒼曉夜痛得咬緊牙關,渾身無力地倒回床上。

簡直都感到自己面部扭曲了。

原來剛是作夢嗎?北蒼曉夜吁了口氣。

身上沒一處不痛的。

看了看床頂與四周,這裡是北海龍宮的寢殿,手機不知道哪去了。

意識飄緲中有聽見似是北海龍族特地撥來給她養傷使用,一方面是義母北蒼雲宿大人緊急送她來此急救,一方面北海龍族特別好禮相待,也是因黑龍王氣現形之故。

她的意識一直停在她不能死不能放棄的心情,她也記得最後在地底洞內見到了龍羽。

欲振乏力的手吃力地撫住腹部被貫通的傷,這一觸才發現肚子上被刺穿的大傷口竟癒合了。

腹部的傷口是她見到姜欣的時候撲上去替龍羽挨了一爪,這小姜欣背後一爪、肚子一爪,簡直將她捅了個穿。

記得那時候自己才真正死了。

她卻怪不了姜欣,那孩子崩潰又無助的神情,是被神香所操縱,根本是非自主意識的行為。

而龍羽……

北蒼曉夜垂了眸,回想起龍羽那簡直可以用撕心裂肺來形容的吶喊,又在地底洞穴時自己回神剎那,魚哥那簡直像要勒死她的緊抱,讓北蒼曉夜一時間自己也茫然了。


作了夢,卻還沒從夢中回神的感覺,無論是現實或是記憶都在那停留。

記得自己真的變成了彼岸之途的元靈花。

原以為自己會變成屬於地府的彼岸花,卻成了天宮的曼珠沙華,記憶中阿文與琤哥不停地呼喚她。

一句「北蒼大葉妳給我醒過來」的怒吼,是那樣熟悉的語氣,當她回神的時候,元靈瞬間回到了靈體內,睜眼的時候就見到了龍羽在她面前,表情不再是冷臉相向,而是從不曾見過的急迫與擔憂。

果真還是隻身趕來了?但旁邊的水祅神公主是正常狀態,不再充滿邪氣。

龍羽從不曾這樣失態過,那樣的瞬間她卻剎風景的想到當年屢次向龍羽告白時,每一回都是狠心無情的拒絕,當下看到龍羽如此強烈的情緒反應,從來不敢想自己在龍羽心裡是不是有那麼一丁點重要地位的北蒼曉夜,只回得出一句:

────啊?魚哥你來看我了,所以我真的變彼岸花了嗎?

果真是如龍羽隨後那聲怒罵: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傢伙。

她還真的是。

被龍羽抱入懷裡的時候,北蒼曉夜是驚訝,更是詫異,她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心,也不是滿懷浪漫的小姑娘,龍羽這樣的反應強烈地表達出失而復得的欣喜與激動。

這種還在敵地的危急時刻,她不敢說自己比龍羽冷靜,而是……

她根本比龍羽還要混亂,好似人死了一次再回神,世界都不一樣了般……

無法反應當下這狀況,她卻是笑著拍了拍龍羽的肩膀,說了句:

還是最喜歡魚哥吼人了。


回想到此,大概人在平安之地,心緒也跟著放鬆了,所以北蒼曉夜在這事後深深覺得自己是個白痴。

應該趁人情緒高漲之危,不是趕快逼問龍羽是不是有喜歡她,不然就是直接對龍羽來個表白大聲說出魚哥我最愛你,看能不能在龍羽情緒激動的時候賺個「北蒼大葉我也愛妳」的回應回來。

當然在那種狀況下,她也不相信自己問得出口、說得出口,只敢事後懊惱兼美夢。

要真這麼幹了,大概下場就是被魚哥一劍劈飛送她回去彼岸之途重新投胎。

那可是超硬派龍羽,怎麼可能呢?

簡而言之,打從第一次被拒絕之後,對上龍羽她就是沒膽又放不了手。

最後想想,能當朋友還是好的。

想著想著,北蒼曉夜低低地笑出聲,卻牽動了腹部的傷口,雖然癒合,但傷勢還是很重。

致死的傷勢回復到這種程度,而身體的虛軟無力表示她躺了很久。


而北蒼雲宿方推開門就見到北蒼曉夜急坐起又倒回去,那變幻不定的表情一會兒長吁短歎一會兒傻笑,這種反應素來只有一個答案:

正在想龍羽。

將午餐與藥一起端進來的北蒼雲宿,說話的聲音是幾乎沒有抑揚頓挫的情感,道:
「這是想效法垂死病中驚坐起嗎?龍羽好得很,別擔心。」

聽見義母的聲音,雖然是被調侃的北蒼曉夜更顯精神放鬆,她努力地撐起身對著走進屋裡的義母忙撒嬌地笑道:
「我擔心的又不是只有魚哥,還有大家啊!」

示意要義女別再自己找折騰的北蒼雲宿要她別動後,再道:
「擔心到連自己的命都差點送了,白髮人送黑髮人是大不孝,是想去閻羅大王的地府裡吃牢飯嗎?」

若不知北蒼雲宿是個面癱的話,一定會誤以為北蒼雲宿正嚴肅地在責罵北蒼曉夜,但這其實是北蒼雲宿已經安下心正在與義女開著玩笑。

自是知道這段時間都是義母日夜不休的照顧她,北蒼曉夜不說任何北蒼雲宿會覺得矯情的感謝話,她舉起手臂施力展現一下少得可憐的肌肉,很努力地表現出自己完全沒事的健康狀態,道:
「讓義母大人擔心了,我會好好地活到幾百萬歲來孝順您老人家的。」

「這位女俠,妳已經躺到都沒半點肌肉了,還是別露脂肪丟人,誰不知道妳就愛耍嘴皮。」北蒼雲宿面無表情但話語卻是帶笑的。

端著水與藥片,北蒼雲宿來到床尾處按了上升鍵,將北蒼曉夜的病床調整角度到讓她能坐起吃藥的高度後,她才繞回床邊將藥遞給北蒼曉夜,要她先吃下。

北蒼曉夜皺著臉道:
「又吃藥啊?記得不是十分鐘前才吃過嗎……」

北蒼雲宿沒表情的誇飾道:
「妳的十分鐘可是我的十天,從在雪鄉那救妳回來這段時間,來來回回妳昏迷多少次了?多少次給妳餵水餵藥都擔心妳不會再醒來,妳這不孝女快哭死我老人家,還敢抱怨吃藥?」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北蒼曉夜滿懷歉意地說,但看著義母木然的表情,又搭上她那句哭死她老人家了,又忍不住想像那畫面而悶笑。

「別笑了,知道叫妳看個醫生或吃個藥都像要妳小命一樣,我請龍宮的御醫替妳把熬好的藥做成濃縮藥片,吞下去就好。」

「謝謝義母。」

吞藥片是比吞那熬煮的藥湯快多了,北蒼曉夜才將藥片放入口裡,超強烈苦口感漫在嘴裡喉間,義母那杯水來得及時,忙用溫開水一口將藥吞下,還連速灌水沖掉那種苦口感,她才苦著臉道:
「這比用喝的還凶殘啊!」

「立刻解決不是?」北蒼雲宿道。

「太苦了……」

「御醫說要讓妳記得身體雖苦,但身邊家人的擔憂比妳更苦。」北蒼雲宿這會兒終於歎道:「下回別再自己查這種案子了,若非妳那五位好友拚命把妳救回來,妳這回是真的是過不了年。」

「對不起,是我讓你們擔心了……」北蒼曉夜滿懷歉意地道。

搖搖頭,北蒼曉夜只是疼愛地摸了摸義女的頭,道:
「總算是真的醒了。」

平息了內心這個把月來的憂心,北蒼雲宿道:
「記得要跟妳的朋友們道謝。」

「會的。」北蒼曉夜再喝了一口水,沖淡那股不知是殘存在口中還是心裡的苦味後,才問道: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二十八,小年夜。」北蒼雲宿道。

「小年夜……」北蒼曉夜這一算,她等於昏昏醒醒了一個多月。

北蒼雲宿忽問:
「想回飛天族嗎?」

問她想回飛天族嗎?北蒼曉夜當然想。

但是義母這樣的問話,不是平常的對話,她問道:
「義母會這樣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北蒼雲宿看著義女,頓時沉默。

當時考慮到北蒼曉夜傷勢太重又元神與靈身甫融合,龍形出現讓她傷重的身體負擔太大,以致不宜做遠途移動,北蒼雲宿與北海龍族的人說好讓北蒼曉夜在北海龍宮原地療養一陣再返回飛天族,她也暫時放下飛天族四大輔佐的工作,向族長百里紅告假暫居在此以照顧義女。

但是北海龍族最後卻言明要將北蒼曉夜留下,不願意放人。

北海龍族的代理龍王親自向北蒼雲宿感謝飛天族代他們照顧龍王的後代,但是該還給龍族的就要還。

那時要進入北海龍族時,他們尚未做此決定,目的只為先接回雙龍王的後代,而看他們的反應似是以北辰皓星為主,因北海是第一戰線,他們以男性戰士為第一優先,卻在看完北蒼曉夜錄下的所有證據後,北海龍族的領事們竟改變了初衷。

北蒼雲宿問過他們為何改變心意,而原因……

北辰皓星與姜欣已成生命共同體,即使靈魂已被換回,但北辰皓星的主龍形不明,更不確定被惡神姜錯影響有多少,為免夜長夢多,他們決定擁立北辰如月為新任龍王,只因確定她是黑龍一系。

代理龍王對她說了一句:
因為她是北辰如月,不是北蒼曉夜。

如此強烈宣言的一句話,決斷地讓北蒼雲宿正視事實、無法拒絕。

龍是非常溫柔的一族,但強硬起來是非常專斷的種族,天宮四海中又以北海龍族最是說一不二,那樣的族性來自長年征戰沙場,不容婦人之仁。

代理龍王並非是故意,是早看穿了她捨不得北蒼曉夜。

即使多麼疼愛義女,曉夜終歸是要走上自己該走的路,不可能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但她卻很難接受是因為這樣的理由而要北蒼曉夜回歸龍族。

皓星何辜?

曉夜的自主權又在何處?

「義母大人?」見北蒼雲宿始終不語,似是陷入思索,北蒼曉夜出聲詢問著。

北蒼雲宿也不是隱瞞的人,她讓北蒼曉夜自己選擇,所以開門見山地道:
「因為北海龍宮要擁立妳為新任北海龍王。」

如同北蒼雲宿的預料般,北蒼曉夜面露愕然,是與義母相同默然無語。
半晌,北蒼曉夜先打破了沉默,她道:
「那皓星呢?除了南海之外,各海域龍王都要是男子繼承不是嗎?」

北蒼雲宿實話道:
「他們判定北辰皓星與姜欣尚無法完全切斷生命共同體一事,怕有朝一日姜欣再度影響北辰皓星,恐有危害自族問題,所以放棄北辰皓星,欲破例擁立妳為王。」

見北蒼曉夜臉色一沉,北蒼雲宿再道:
「我必須說,代理龍王的考慮並沒有錯。」

「我知道,我只是不明白……」

血統真的有如此重要嗎?

聽見北蒼曉夜啞然地問出這問題時,北蒼雲宿也歎息了。

她知道義女言下所指的不止自己,是為了皓星,也為了龍羽。

北蒼曉夜微一抿唇,問道:
「對了,義母,我的手機呢?」

北蒼雲宿將手機自袖袋裡取出,交給北蒼曉夜。

接過手機的北蒼曉夜憂心地思考著不知道裡面一些未發的簡訊與自己留下的記事,是不是有被看見……

知女莫若母,對北蒼曉夜是比生母還親的北蒼雲宿道:
「我沒讓他們碰到妳的手機,所有證據與影片都是我親自存出給她們,其他相關的,他們並不曉得。」

北蒼曉夜感激地點了點頭。

關於龍羽,確實不想讓對她來說是陌生人的北海龍族知道。

就算只是自己單戀。

北蒼曉夜並不想給龍羽造成任何可能的困擾。

驀地她想起一事,問道:
「我記得我的手機被水祅神公主搶走,怎麼回來的?」

北蒼雲宿淡然地道:
「她帶著妳的手機到飛少爺家,而後是妳的朋友替妳送回來的。」

北蒼曉夜點頭,道:「是這樣嗎……」

既然是慕容飛,那應該是慕容飛他們送回來的。

只要不被龍羽看到就好。

見北蒼曉夜心裡正百轉千迴,早已設想周全的北蒼雲宿道:
「這事我已給代理龍王拖延了,一切等妳休養後再決定,先乖乖把午膳吃完。」

「好,多謝義母大人。」

接過義母端來的鹹粥,溫度正好入口,也煮得十分細糊,讓北蒼曉夜方便入口,一個月來的昏昏醒醒早已讓北蒼曉夜五臟六腑的機能降至最低點,清醒後雖需要以進食來加強靈力與體力的回復,但仍與人類一樣必須食用流質食物,並少量多餐,以免讓初甦醒的臟腑增加負擔。

專心地將小碗鹹粥慢慢吃完,義母準備的量是讓北蒼曉夜能開始回復食欲,北蒼曉夜道:
「還是義母煮的粥最好吃。」

北蒼雲宿微微一笑,道:
「妳喜歡就好,吃完就躺著休息,別亂耗力氣。」

「知道了。」

在北蒼曉夜用完餐後,北蒼雲宿一邊收拾餐具與水杯,再道:
「這段時間小族長、飛少爺與司馬殺生郎他們都稍訊來想探望妳,文判官與沐琤也有來過,只是都因妳還在昏迷中無法探望,我先一一回絕了,現在妳醒了他們一定很開心,給他們稍個平安訊吧!」

「……好。」

回答前的停頓,義母瞥她一眼的表情,是早看穿了義女在介意龍羽是否有來,北蒼曉夜眼神飄移,介意地想問卻又覺得不該問。

「龍羽少爺有來。」北蒼雲宿直言道。

「然後?」即使心裡雀躍,北蒼曉夜仍力持鎮定地問道。

走到床尾將床背稍微降下,讓北蒼曉夜能半躺著休息,北蒼雲宿再道:
「知道妳昏迷,他也沒打擾,拿了一樣禮物來說要給妳後就走了。」

「禮物?」聽到這個反而澆熄了心裡的小火燄,北蒼曉夜略帶點驚疑地道:「魚哥會送我禮物,天要下紅雨了嗎?」

「那天沒下紅雨,風雪倒是不小。」

北蒼雲宿不怎麼認真地回應後,自北蒼曉夜的枕頭下取出一只造風很文雅的小盒子出來,交到北蒼曉夜手裡。

連忙伸手接住禮物,北蒼曉夜單手拿著這只盒子左看右看,卻沒勇氣打開。

總覺得會是很可怕的東西。

「義母怎麼把這禮物放我枕頭下?」北蒼曉夜疑問道。

「想放妳身邊但怕北海龍族的人將東西拿走,我想把龍羽給的禮物放在妳身邊,或許妳就會早點清醒吧!」北蒼雲宿道。

義母果真是用心良苦。


將要送洗的餐具擱上托盤,北蒼雲宿交待道:
「看完就休息,別胡思亂想,盡量保持心平氣和。」

「我會努力。」北蒼曉夜誠實地道。

待北蒼雲宿推門離開後,北蒼曉夜深吸了一口氣,才將盒子打開。

見到盒裡的東西,北蒼曉夜的心裡涼了一半。

果然就跟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一樣,魚哥會送她禮物就是天會下紅雨。

這不是禮物,這是退貨。

盒子裡是那顆已經石化卻被畫上表情的史萊姆原石,那是她在術科修行到西方世界抓來的小召喚獸,因其變身後的顏色與龍羽的麟色很像,她才花了精力馴養這隻本性很凶猛的史萊姆送給龍羽,還是半強迫式地逼龍羽收下。

其實這只是讓龍羽在夜深人靜地時候,有個寵物陪他。

但史萊姆有年限,這她卻沒意料到。

只是當年限到了都化成石頭了才還,龍羽也真夠小氣了。

百般聊賴地把石頭拿起翻看,想看看化為原石有沒有得救,北蒼曉夜驀地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發現石頭底下有字。

──平安。

這是龍羽寫的字。

莫非義母是見到這禮物所蘊涵的意義,才將它擱在枕頭下嗎?

應該高興的,握著手機正想要發短訊給龍羽的北蒼曉夜卻忽地停手。

如果是以往,她會為龍羽難得展現的關心而自我滿足地樂上數天,瘋一點就是跑去找龍羽或是簡訊騷擾他。

那時候,她不知自己是龍,也知因自己不是而肆無忌憚地傳簡訊給龍羽,既然不可能有結果,那至少能當朋友般的繞在龍羽身邊。

但現在的狀況卻已複雜。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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