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學吾述

第六章

　　首先忍不住的是百里紅。

　　「說話就說話，何必出言威脅？」

　　妖魔與不死鳥，天性相剋之物，翡翠看著她年紀尚輕，但笑不語。

　　百里紅登時神情轉冷，收斂了氣息，這種看似輕視的目光她看多了，多半認為她年紀小不懂事，發脾氣反是正中對方的下懷。

即便百里紅選擇以退為進，保持沉默讓慕容飛與翡翠應對，除了想知道慕容飛會做何回應，但己身氣勢仍不想弱於對方，挺背仰首以那不死鳥的金瞳冷瞪著翡翠。

　　翡翠不以為意，任百里紅冷漠敵視著，那樣的反應像是個長輩看著小女娃一樣的包容溺愛，但這慈祥的微笑卻與方才簡直如恫嚇的話語產生完全的反差。

　　五分鐘的煙火就快結束了。

　　妖王翡翠是個說話不打誑言之人，說到絕對做到，其徹底的程度甚至會讓人想跪求他停止不要再繼續的可怕。

　　慕容飛若是因皆神通而考慮置身事外，那麼今天晚上這些無辜的人就會跟著陪葬，所以這動手的人會是誰？

三大妖王裡不討厭人類的唯有翡翠，直到他回去妖界為止，都未曾聽說他如他王般濫殺過無辜生命，只是那段時間有聽說過妖王翡翠性情驟變。

　　而司馬殺生郎給他看的那張照片又讓慕容飛確定了所在地點是翡翠在人間的舊居，人類任意侵入妖王的地盤乃是必死無疑。

再回想他一直看見的異象，似是預知又像是意識同步，所以究竟是妖王翡翠這句似挑釁威脅的話，忽覺別有涵意。

　　慕容飛琢磨著這句話，反向思考，莫非是叫他去幫忙？

　　但這回妖王翡翠的神情已不像曾經認識的那般平易近人，卻有一種說不上的詭譎感，是因為回妖界之後環境造成的嗎？

　　「我去。」

卻感覺到從山區那處傳出的妖氣更重了，現場的人只以為是山區吹來的冷風，眾多人潮與吃食的熱氣使得加溫的妖氣更簡單地融入人群，逐漸依附在所有人的身上。

妖氣吹拂而來，卻無法靠近司馬殺生郎早已在無聲無息中開啟的保護結界。

慕容飛自是見著那如霧海下沉的妖氣，又是一痞天下無難事的笑容道：

「雖說我是要去，但煙火馬上要結束，一分鐘之內想去你老家有點困難。」

妖王翡翠笑道：「不是問題。」

那立身一旁沉然聆聽的司馬殺生郎卻難得地擰起眉心。

　　這事從開始少爺就鎖定是財團與通靈人們造成的後果，慕容飛雖然關心卻一直置身事外正是因為不想插手此事，避免人間的通靈人們對靈界的引路人產生不必要的敵意或是爭端。

那麼現在他一答應這事，更代表必會遇上一直想避開的皆神通嗎？

而且這句不是問題……

司馬殺生郎的思緒只在一瞬間。

下一刻──

　　當妖王翡翠方回答了慕容飛，最後一顆煙火在他身後的夜空散出金紅色花輪，襯上翡翠那吐出「不是問題」四字的薄紅色嘴唇，既妖且謎。

慕容飛乍如抽魂傀儡般向後一倒。

　　已經有所防備的司馬殺生郎及時接住慕容飛，卻也嚇壞了百里紅、少爺、貴妃、太子與小王爺。

　　所幸在他們談話之時，司馬殺生郎已經漸漸放出意念波，讓周遭的人群忘了他們的存在，淡化掉他們存在這空間的影響，但司馬殺生郎唯一的錯著是沒有切出空間將他們另外封閉。

　　探過慕容飛靈魔雙氣的脈象流動並沒有任何異象，司馬殺生郎暗自鬆了口氣，才告訴大家：

　　「沒事，少爺進入夢境了。」

即使司馬殺生郎話說的輕鬆，但大家明白，這才是真正的隱憂。

夢魔能在無聲無息之中，只消一個對眼就能將對方攝入夢境之中。

意志力強如慕容飛，是毫無心理準備抑或是順勢而為？

司馬殺生郎看著慕容飛的狀況，卻又有說不上來的奇怪。

　　這會兒慕容飛的無端倒地讓一些好心的路人們關心，司馬殺生郎對他們表示無妨，同時暗中示意小王爺牠們接手施放意念波讓這些人忘記他們的存在，司馬殺生郎則開出空間，將他們的存在全隱沒住，百里紅與狐狸總管則一起注意著翡翠的行動。

　　但……他們卻見到妖王翡翠那悠然隨性的氣場忽地起了變化。

　　他的嘴角噙著笑，氣息是在發怒？

　　「跟我搶人？」

　　※

　　妖王翡翠一喝，小男孩在司馬殺生郎開啟空間生效時跳到慕容飛的身上，一手按住慕容飛的額頭。

　　百里紅正要擋時，狐狸總管立刻擋住百里紅，要她靜觀。

　　扶著慕容飛的司馬殺生郎本也意欲阻擋，但卻發現小男孩並不是來對慕容飛不利，反見他微張嘴朝著慕容飛的額前倒吸了一口氣，慕容飛的額心飛出一道青光，怒容嗔語的翡翠瞬間眉眼妖光盛發，雙眼寒厲之氣迸發。

在小男孩吸掉青光時，慕容飛的身體瞬間消失，翡翠眉間的妖光也跟著消失，神情又回復了那份雍容優雅。

　　這會兒狐狸總管問道：

　　「將人送進去了？」

　　翡翠只是淡淡地回應：「夢的世界，誰能從我手上奪人？」

　　「也是，那可是你的領域。」狐狸總管低聲道：「現實的世界亦是多好。」

　　妖王翡翠的神情略帶著無奈與失笑，似在說著自己的好友究竟是有感而發還是單純刺激他？

「你與我啊……半斤八兩可不是？」翡翠帶笑地一句反擊。

「是沒錯。」狐狸總管聳肩道。

在小男孩躍回翡翠肩頭坐好時，始終忍著焦急的百里紅力圖平靜，但卻在狐狸總管與翡翠那風馬牛兩不相及又似老人家在感懷往事的對話下，終於忍不住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有人可以解說嗎？」百里紅憂心不已地問。

「怎麼回事？」

接話的卻是小男孩，他暗有意指地諷刺著：

「就是有喜歡混在人間的天人，才會引來人類一堆遐想。」

　　擺明地是罵他們了？

　　聽到這番話的百里紅視線故意飄遠，冷笑道：

「怎麼了？是有欺負小朋友的人類嗎？要不要姐姐幫忙出氣呀？」

雖然心裡很想回他一句就是有喜歡耍人唱高調的妖魔鬼怪，才會勾引人類作惡多端……等等的話，但也等於與他一般見識，百里紅壓住脾氣的原因完全是因為慕容飛，還有到現在都說明清楚究竟怎麼回事的狐狸總管。

　　小男孩冷哼，繼續散彈式地影射：

「若不是人類老見到一些在人間晃盪的天人，進而妄想到自己也是龍王轉世，又使用了某些天人自以為憐憫而施捨給人類的保護封印，人類會有膽量自以為比妖界崇高，進而去破壞翡翠大人的地盤嗎？」

百里紅自不是好欺的，聽也知道他在罵慕容飛，又是冷嘲熱諷地說：

「唉呀，妖怪們總是喜歡故意留些東西來引誘人類，讓人類上勾了之後再吃個連骨頭都不留，被抓到了就要說是天人愛逗留人間愛管閒事、愛施捨憐憫，但最後還不是把封印也給吃了想補自己妖力啊！」

「天人總是打人的喊救人啊！」

「是啊，妖魔鬼怪也總是吃人的喊殺人啊！」

一個是小小年紀看起來不到五歲的小男孩，一個是小小蘿莉看起來不到十二歲的小女孩，兩個都是牙尖嘴利地活像四、五十歲的炮臺，讓在場聽兩個裝老成的小孩隔空開火的對話，著實感到好笑。

只是聽到小男話所說的話，眾人全都猜到了一事。

　　果然如慕容飛所說的，引爆人是李墨川，使用封印是怎麼回事？

　　「所以這是你來找阿飛的原因？」

　　狐狸總管終於開口。

　　「解鈴還需繫鈴人。」

　　妖王翡翠這句話，莫非是指慕容飛種的因，就要由他解決後果嗎？百里紅想為這句話抗議，但狐狸總管擺了擺手，牠道：。

「你這雷厲風行的作風我是不反對，但這件事主子只是個相關人物，而非關鍵吧？」

「如果沒有阿飛那道封印，想擊破妖界封印的人應該全滅，而不是導致妖界碰撞了人界，引來不該引的人。」

　　「這樣說是也沒錯。」狐狸總管道：「只是這不該引的人是誰？」

　　妖王翡翠微微一笑，道：「不如到玉棗的店裡坐下一談？」

　　狐狸總管正在考慮，百里紅卻冷聲道：

　　「何不去你家談呢？」

　　百里紅的意思有二，一是擔心慕容飛，二是她不明白翡翠究竟是何目的。

　　狐狸總管聽見百里紅說的話，牠咧嘴笑著，點了點頭，但究竟為何點頭，百里紅卻從牠的表情裡沒法猜準到底是不是因為她說要去翡翠在人間的家？

　　對於妖，妖王翡翠是她還擺著善意的人，直覺上並不會對他產生敵意，但是他對待慕容飛的方式讓百里紅深覺覺得不防不行。

　　妖王翡翠那碧綠色的眼瞳一睜，隨後笑地瞇起了眼：

　　「求之不得，我想這也是狐珥心裡的答案。」

　　聽到這句話，讓百里紅覺得……

　　她是不是自己跳了坑？

　　狐狸總管與妖王翡翠之間又有什麼祕密？

　　唉呀，這種活像拿把鈍刀砍頭，沒個乾脆是既痛苦又拖磨的感覺太討厭了！

　　※

　　正當百里紅焦急的時候，妖王翡翠怡然地仰首往山中深處一望，那層罩住山妖霧漸漸散去，逐漸地罩在人們身上的妖氣也散去。

　　妖王翡翠宛若要前往哪處踏青散步般地語氣道：

　　「看來是成功了呢。」

　　百里紅望向狐狸總管，狐狸總管道：

　　「少爺，你跟小王爺他們都先去咖啡館。」

　　小王爺立道：「不，我也要去！」

　　結果小王爺這一說，貴妃、太子也都表示希望能跟去，狐狸總管輕撫了撫眉，妖王翡翠道：

「讓牠們去又何妨？老朋友可是在替你解圍。」

「還真是謝謝你喔！」

「多年朋友，何必客氣？」他笑著。

對於翡翠的別有意指，狐狸總管低哼一聲，看向司馬殺生郎，問道：

「你可以嗎？」

身兼慕容飛副手與靈界天宮職責的司馬殺生郎點頭表示沒有問題，有事他自會跟老板天宮玉皇報告。

在出發之前，狐狸總管忽地隨身攜帶的萬用公事包袋裡取出一物，將其變回原形大小後遞給妖王翡翠，牠道：

「猜想會遇上你，便做了這個。」

東西交出去之後，狐狸總管拍拍手便道：

　　「出發吧！」

　　翡翠並沒有打開米色紙盒，裡頭所放的東西，透視即可見到。

　　垂眸凝視著此物，一眼已是過去在腦海中百轉千迴，直到肩上的小男孩喊了他一聲時，翡翠回神後道：

　　「餓了吧，給你。」

　　小男孩接過盒子，打開一看，道：「只是一盒烤饅頭，大人還看了頂久。」

　　「老朋友的心意總是特別上心。」

翡翠回應著，而狐狸總管回頭望向他，咧嘴一笑。

　　翡翠邁步而行，身姿彷如夜風拂過青芒般的飄逸平穩，與狐狸總管他們同行。

　　只是一盒烤栗子饅頭。

　　只是一份過往塵封的記憶。

　　意外地，原來還是有些沉重。

　　正端著烤饅頭盒子準備開動的小男孩瞥眼看見百里紅與四喵也在看他，小男孩側目回視，又垂眸看手裡的饅頭，他先拿了一個，隨後自妖王翡翠的肩膀跳下，勉為其難的走到百里紅她們身邊。

　　當小男孩一站直後，百里紅發現這男孩遠看似五歲，卻已有七、八歲的大小，莫非是因為坐在巨人肩上才會有還小的錯覺？還不明白他的意圖時，就見他遞出了紙盒，喏了一聲。

　　「啊？做什麼？」百里紅疑問著他的行為。

　　對於百里紅的疑問，小男孩一臉嫌棄地道：

「傻蛋嗎？分妳們啊！」

　　等等，這是示好？

百里紅一頭霧水，但她沒有因此失禮，說了謝謝後便與四喵各自拿了一個，六盒裝的烤饅頭馬上分完，小男孩氣一發，紙盒立刻碎成元素回歸大地。

感覺上這男孩子並不像那類惡質的妖魔鬼怪，只是嘴巴壞了一點。

認為拿人手軟的小王爺也隨後分了自己的芝麻球給他。

小男孩嘴裡叨著那是你們總管做的，我只是不想吃人家太多東西還要還給他、不趕快吃掉，去了裡面會爛掉浪費……等等的話，手裡倒老實地接過小王爺的交換食物。

而聽到小男孩的話，太子、貴妃與小王爺彼此互視一眼，吃的東西會爛掉？

「對啊，那裡面的怨氣與惡氣不消除的話，好的東西進去就會壞掉，當然爛的東西就只會更爛。」

小男孩說完又立刻道：「當然，原來可是很好的。」

聽完他的話，大家二話不說，將手裡買的一堆零食滷味立刻均分一起吃掉，連帶小男孩也被牠們算在內。

手裡馬上被擱滿一堆食物的小男孩立刻皺著眉頭道：「你們這些傢伙也真是的，吃不完就別買那麼多啊！」

「夢石，你又開始了。」走在一旁的翡翠笑著小男孩的老頭子性格。

「本來就是，浪費食物本來就不對。」

名叫夢石的小男孩皺著眉頭跟他們一起邊趕路還要趕吃，只不過自己平常食量就不大，要幫忙這些簡直像大胃王的喵們消化掉對他足有兩天份的食物能量還真不容易。

見對方並沒有敵意，應該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那一類的性格，百里紅試著自己報上名字，想與對方交個朋友，而少爺、貴妃、太子、小王爺牠們也跟著百里紅一起自報了名字。

夢石「呦」了一聲，代表他記住了，簡單地自己介紹名字，隨後道：

「妖界是不能輕易自報姓名的，被一些咒靈利用了可不好。」

百里紅再問道：

「那你跟他是什麼關係？父子嗎？」

「不是。」即使邊走邊吃仍吃相優雅的夢石道：「翡翠大人是夢魔一族之王，而我是夢食者一族之後。」

夢食者？應該是她所想的意思？

「以夢為食，惡夢招來。」

夢石忽地瞇起眼，邪氣十足地笑著：

「有希望消失的惡夢嗎？」

　　※

　　眼前是黑瓦紅柱的日室庭院。

鋪石走道、白砂禪園，蒔花藝草，楓紅庭院，這飄著氤氳氣息的溫暖氛圍，是曾經的記憶之地。

溫泉池、溫泉鄉。

夢湯、飧夢。

翡翠、白雪。

清酒、和菓子。

而後是一片的空白。

不對。

　　慕容飛在眨眼剎那，發現了身體充斥著虛浮之感，那一瞬間的短暫黑幕，是已被推入夢的境界。

　　靈脫離身體雖然還是能自由行動，但部分畢竟還是有所限制。

　　照理講，翡翠要讓他解決問題應該是將他整個人丟進來才對，何以是先讓他進入夢境？

　　是不希望有其他人插手嗎？比如說妖魔剋星的百里紅？

　　或是想要讓他看到誰、去知道誰的夢境？

　　但翡翠乃夢魔之王，若想讀取誰的夢境是輕而易舉，找他是多此一舉、吃飽太閒。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夢不對。

　　慕容飛不去思考這哪裡不對，如果是翡翠推他進來的夢，不可能是這個斷點，一片空白代表是被洗掉或是不清楚的地方。

　　因為這夢他已經重新經歷過一次，就在被提出李墨川的夢之境界那一刻。

　　立刻警覺的慕容飛小心翼翼不讓自己的腦海有任何記憶出現。

　　雖然翡翠是夢魔之王，但能使用夢境的人可不是只有翡翠一人。

　　驀地，一陣寒風由足下冷抽而起。

　　慕容飛見到眼前的世界如方塊分解般，一塊一塊地如同吸塵般被完全抽盡。

　　身體一震，慕容飛感到身體不再虛浮，一握住拳，「迸」地一聲，空白的世界如玻璃般炸裂，片片如光芒消失。

　　這是翡翠重新主宰了夢的世界，將他的身體送進來了。

　　確定自己不是在別人所造的夢境之後，慕容飛終於能放開腦裡的思想之海。

　　※

　　在脫離李墨川夢境之時，慕容飛所見到的是過去的記憶。

　　山深處裡的庭園是一座武家屋敷的日式溫泉館，黑瓦紅柱，環建四合，朱紅木門大開，煮食的香氣自灶房處傳來，廊階前的石造桌凳上刻飾著百鬼誌異的故事圖刻。

　　長髮半挽髻梳在腦後的翡翠坐在凳上，手裡端著清酒。

　　脖上有一圈白領毛的黑貓坐在桌上，手裡捧著抹茶。

　　屋內傳出香甜微苦的氣味是狐狸總管今天才做的栗子豆泥饅頭。

　　朱紅門後走出一名捧著大托盤的女子，穿了一套紅領黑身的和服，外罩著一件白色羽織，黑色長髮與翡翠一樣挽了半頭成髻，同樣插著一支紅楓簪，碎步走出。

　　女子秀美而高雅，粉色的嘴唇雖有個淺淺弧彎，似笑而不笑，黃色的眼瞳淡然從容，不顯神情。

　　走到桌旁將剛做好的烤饅頭與點心，放在桌上後，托盤上還有著一盛蕎麥涼麵和煎蛋捲，女子走向屋側，先步過了廊道前的足湯池，繼續走到裡側的地熱池來找那名背對他的少年。

少年蓄著及腰的長髮，他的黑髮中著有著綹綹彷彿挑染般的深藍，少年接過涼麵道了聲謝，繼續守在池前等著泉水裡的溫泉蛋要來配涼麵。

夢裡飲著清酒的男子是翡翠、女子是白雪，坐在桌上兩爪端著抹茶碗慢條斯裡喝著抹茶的白領黑貓正是狐狸總管，而蹲在那煮溫泉蛋的也沒別人了，正是自己。

這即是慕容飛醒來回答狐狸總管那句「妖王的溫泉蛋」的來由。

慕容飛在當時也狐疑著從李墨川的夢境出來時，應該是直接醒轉，他卻是一瞬間陷入靈體回到身體時的混沌之態，於半夢之中看到這個回憶。

起先慕容飛並沒有戳破狐狸總管也沒抱著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心情，他只單純推測狐狸總管會想到溫泉莊園渡假，是不是正為了在這座深山裡的記憶？

現在慕容飛的想法只有一個。

說是來渡假，結果還是被捲入事件了不是？

　　連那早就回去妖界養老的妖王翡翠都再次出現了。

　　而這出現就是一個弔詭。

　　為何妖界再度碰撞？單純以李墨川他們這些通靈人即使能拉來妖界，但沒有讓妖王翡翠親自出現人間的能力。

　　通靈人搞大了這件事情，何以通靈師遲遲沒有出面？

　　該處理妖界的皆神通在那二次夢境裡似乎拉了他一把，卻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又以剛才的假夢境，慕容飛不禁要猜……

是夢魔一族裡有人與翡翠作對？

因此皆神通認為妖界內鬥之事與人間無關，他就撤手脫離不管？

說來皆神通這想法聰明啊！

──只是不像他。

　　更難以想像這外貌妖麗邪豔的妖王翡翠也有人敢對他造反嗎？

　　既是妖，自是邪，再美麗優雅從容看似無害，也不能忘記他是妖界最殺伐果決的妖王翡翠，怎麼可能無害。

　　妖界的妖明明都很愛惜生命的，怎麼會有不想要命的妖呢？

　　除非……

是三大妖王互鬥。

　　猜想到這步的慕容飛覷著世界在由虛至實的變化中，利用時間的猜想妖界現狀，隨後一股味道竄入鼻間，讓慕容飛打消了八卦的念頭。

進入眼裡的一片白霧迷漫，足下是踏著溼濘的草地，鼻間嗅到的是血塊腐肉與霉溼味混合的刺鼻味道，不否認這氣味著實令人欲嘔。

　　慕容飛想起了在溫泉莊園的廚房裡，他看見的即時影像，那濃黑膩暗的周圍，不就像眼前這棟血澆般的屋子一樣？

　　那麼，抓住李墨川的血魔在哪？

　　皆神通真有可能置之不管嗎？

　　第一次是血魔出現之後，皆神通才有個虛影出現。

慕容飛一直在等著皆神通，認為這是通靈人的家務事，他不好插手，但這個人間的通靈師一直沒有出現，反而讓他這個外圍的引路人慕容飛給繞進了圈子，直接對上翡翠。

第二次見到皆神通，也是在他看見李墨川出事之後，皆神通依然沒有實影出現。

所以這兩次都在暗示他，要他代替皆神通行動嗎？

借位思考的慕容飛不想讓皆神通有所誤會，那麼如夢裡顯示與翡翠所說，李墨川身上有他的封印保著，所以皆神通是否也因此不好直接行動，同樣是不想讓自己誤會的想法？

當想法落到這一點上，慕容飛決定進入屋子探他一探，他不是被動的人，也憂心李墨川的安危。

　　他受夠這種黏膩不明的等待了。

　　注視著朱紅色的破敗大門，過往那從屋裡散發出來的柔和光芒，廊道上排排吊掛著雅緻燈籠，以及修剪整齊的庭園，在在都罩著溫暖的氣息，如今……

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裡，黑到陰森詭譎的廢屋，懸著破爛不堪的燈籠，蠹蝕腐爛的木造地板，幾乎至腰的雜草叢生……

幾乎有種亂葬崗的錯覺。

　　夜雲浮動，山風漸寒，窸窣聲響，時有時無的月光讓門後也有忽明忽滅的幽光。

　　幽光的陰暗中似乎有無形的窺視，隨時會跳出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意外。

　　慕容飛最後看了看自己，浴衣闖關，真有種違和感。

舉步走向屋內欲探虛實。

　　驀地雙腳舉步維艱。

　　低頭一看──

　　鬼拉腳。

　　銅鈴大的眼睛露出地面瞪著他。

　　－網路篇連載完畢，後續請見實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