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夜半時分、四下無人,月光幽微、荒山鬼屋。

  死氣漫漫、鬼氣森森的地方,一雙銅鈴眼從地面看著你還伸出兩隻鬼足盤在你腳踝上想拐馬腳,害人摔倒。

  眼足鬼。

是人或小王爺的話看到這種東西都嚇死了吧!

想到小王爺每次被鬼嚇時都是雞飛狗跳的,隨後就是大法開炸,慕容飛不禁莞爾,隨後一腳踩下去。

他對這種刻意要害人的東西不會客氣。

 

  一聲哀號後,這隻被他踩瞎一眼的眼足鬼就當作給對方的通報。

  雖然穿著浴衣,但不代表沒裝備,慕容飛一彈手,總是有隔空取物、隨手招來這種術法的。

  鬼屋的必要裝備之一──手電筒。

  其實不用光源,慕容飛的雙眼夜視能力極好,但他有意引出目標,讓對方的焦點就在他身上,所以刻意使用了手電筒。

  踏上廊階的第一步,慕容飛踩出了「嘎吱──」的刺耳聲響,顯然木板已經爛到一定的程度,而發出這聲音,也感覺到屋內的氣氛漸漸地凝重。

  有一種希望他趕快離開的意念波。

  陰溼之地好養妖魔鬼怪,聚集越久陰氣越重,但這限定在中下層級。

  翡翠為妖王,所選居住之地雖為精怪所聚的山中深處,非能養元積氣的風水寶地不住,日時溫煦、夜時微涼,這只消百年的時間,就算有精怪入住,有可能把一個妖王曾住過的寶地變成這樣嗎?

  除非人心、莫非鬼心。

  慕容飛踏上第二階時便聽見了低迷的尖叫聲,以及更清楚的腐敗血肉氣味。

  到底在這吃了多少人還是引來什麼鬼,才能將一座寶地搞成墓地?

  腳步不再拖沓,慕容飛三兩步便進了大門。

  日本的屋敷門梁高度都矮,乃因日本人並不高大,後來因混血之故逐漸開始成長,曾經戰國時代最高的男子伊達政宗身高也才一百六十八公分,遑論是被稱為猴子的羽柴秀吉了。

  但這個屋梁高度卻十分高,超過兩公尺的高度,完全是為了配合妖王翡翠。

  慕容飛很輕易地進入屋敷內。

  耳裡立刻充斥著一片漸跑漸遠的叫囂聲。

  環伺四周,要看到什麼怨魂亡靈是有點難,死在這的人類其靈魂早被那些妖怪拆食入腹了,僅剩下一點殘餘碎塊四散角落,慕容飛手裡的手電筒跟著自己的方向轉動,他往廚房裡一看──

  手電筒一照,嘎地一聲百來隻食腐鬼自屍體上跳走,躲在暗處用著沒眼白的黑洞眼睛瞪著慕容飛,張嘴吼叫露出尖利的牙齒,牙上還掛著搖搖欲墜的腐肉。

  最低層級的食腐鬼,以死人腐肉為食,它們不會曉得慕容飛是何來頭,只知道那層級落差過大的氣,讓它們不得不逃,卻又貪圖著死肉而想冒險去搶個飽食。

  饑餓,無論是人或鬼最難忍受的欲望,食色性也,食為先,餓慘了就連道德人性都拋諸腦後,為了活下去而喪失靈性傷害生靈,如易子而食等等,或是貪婪到連本性也失去的人,最後都成為失去語言、靈性、智慧的食腐鬼。

  慕容飛沒理會那些無法開化的小傢伙,低頭瞧著這些往生者,每具幾乎都被吃得七七八八,只剩一具白骨的、或為半殘屍身的,甚至是有被大拆數塊的,囓食難以辨形的,而可悲的是……

  全都尚未脫魂,等於肉體死後再承受一次被吃的痛苦,慕容飛甚至可以看見明明是僵直已死的屍身,瞪大的眼睛混濁不已,但其靈魂移動雙眼看著慕容飛僵硬地喊著救命……

  看起來不像一般人類的人,每個幾乎都是帶修行之氣卻心術稍顯偏移或是死前拋棄了信仰與修行的罪者。

  應該是聯絡李墨川的那批通靈人。

  百里紅成日嚷嚷著到溫泉鄉都沒看到什麼恐怖的靈異事件,她若現在在場就看的很夠了。

  慕容飛看著木頭地板,十來具屍體泡在半凝固的血塊中,穢藏著大小便失禁與細菌滋生,惡氣瀰漫,這會兒應該是產生強烈的惡臭,陰溼的屋子更是養蛆聖地,大量死屍帶來蚊蠅加速腐敗屍體。

  簡直像人間煉獄般。

  以慕容飛長年受龍王總長與地藏王菩薩指導,浸淫佛修的階段是已臻嗅覺平淡,除非毒瘴惡氣,否則香臭是已經難分。

  這會兒他只能感受到惡氣與屍毒。

  看樣子是方死兩天了,警察公關似乎都不曾發現此地異狀,到底是被遣開了還是什麼狀況?

  記得第一波照片是工人的死,遺體都有清走,這裡被圍起來便成凶殺現場。

  慕容飛回頭看,外圍確實也有黃色的封條,禁止進入此區。

  再注視這些屍體,慕容飛忽地注意到另一具倒在桌下的屍體,其身非常完整並沒有被破壞到,雖有未脫靈的痛苦,但靈魂卻是較為穩定的。

這算是有福了,雖身死卻未被食腐鬼或蚊蟲寄生所沾,此人生前福報必高吧!

慕容飛揮開了食腐鬼,拉好浴衣下襬避免沾到惡穢,伸手隔距對著這具屍體試圖想讀取對方死亡時的狀態,好藉此了解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低聲念著咒語,替靈魂解除部分痛苦,當痛苦漸褪,才能浮出原本的事件,否則靈體的記憶只會記得自己猝死的狀況。

  在咒語的迴向與解罪後,慕容飛終於透過他漸漸地看見了一些影像。

  當僧人與法師們一同為館裡超渡後,雙方都決定全部離開,不願意多留,隱約聽見只是碰觸封印便死了人,若是封印開了是劫數難逃,不走就走不了等等的話。

  卻有個人說:重建此地也是破除這封印,重新加上一個安全的人界封印,既是保護人間,也是將人類應享的資源還給人類,有何不對?

  難道現場高人這麼多,還會輸給一個妖王留下來的封印嗎?

  領著僧團的人是一位身著黃寶袈裟的高僧,不為此話所挑釁,他解說著此地雖為妖王之地,但妖王這道封印是為了將深山留給山中生靈的生存之地,過度開發會造成物種滅絕。

  財團發言者仍堅持道人類的地盤由財團決定,妖王管不著。

  高僧見財團堅持,堅定原則不願意幫忙解封,來此只是為了幫忙超渡無辜的工人亡靈,善勸著財團方不要碰觸妖王的封印,以免後患無窮。

  通靈人協會的主席領著這些被他招來的通靈人們向財團表示他們可以幫忙,有龍王轉世的本尊在場,妖王封印也不成問題。

  慕容飛看見了站在後方淡漠孤傲的李墨川,輕推了眼鏡,只是在打量這間溫泉館。

高僧長歎,善勸這些通靈人們即使能窺見天地,若得知僅是皮毛就觸碰規則,將惹來殺身之禍,切莫以身試法,否則沒人走得了。

高僧臨走前特別看了看李墨川,說了一句施主福報甚高,有貴人相助,但心眼障蔽,需明心善性,回頭是岸。

李墨川只道多謝指教,便未再說話,明擺著拒絕的態度。

高僧見他執意,只歎頑石難點,領著僧人團離開。

一道老成的聲音以高僧聽得見的語氣說道:

既然說這些人留下必死,大師又何必走,佛家慈悲在何處?

高僧僅道:懸崖勒馬,終能互不侵犯,若是執意如此,只能讓傷害不波及無辜。

  高僧對妖王之地帶著尊重與憐惜地頷首致意,隨後領著僧人們離開這是非之地。

慕容飛異常介意那個說話的人,卻從這人的記憶裡看不見在哪裡。

通靈人協會主席則向財團執行們保證他會解決這個封印。

那些西裝革履之人不耐煩地說趕快解決,溫泉鄉的建設案還等著開工,提早完成就有報酬……等等的話後,他們便離開了,只留下陣仗頗大的通靈人協會的會員們。

幾名通靈人對於高僧所說的話非常介意,總覺不該碰觸,但協會主席提到龍王本尊的李墨川都未離開了,代表此事可行。

李墨川不答腔,他原先的目的只是想來找白河一較高下,未料卻被那高僧說自己心眼障蔽,心裡卻股悶氣無處可洩。

他倒想看看妖王的封印有多厲害。

仍有幾名通靈人擔憂自己力有未逮,決定不打算參與,卻又怕被協會排擠,便說他們等在一旁幫忙護法。

協會主席低低地抱怨幾句,說到時候就別搶功勞要分錢云云……

對自己有自信的通靈人們依協會主席要求列隊成排,協會主席並邀李墨川到隊首,領著大家進入屋敷裡查看。

李墨川也順應其要求,冷漠地帶領眾人進去屋內,想了想對眾人道這裡的氣場太妖異,沒有把握的就出去外面等……

通靈人中有數名是早李墨川修行許久,也不認為自己輸給他,聽到李墨川如此狂妄的話,心裡更加不滿,但檯面上也不想與他槓上,畢竟龍王本尊的身分端在那,他們有所忌憚。

就看李墨川去表演吧!

當他們走入屋敷內形同客廳的大廣間,屋裡的山中幽魂與生靈紛紛逃竄,對這群通靈人來說,這些都屬妖魔鬼怪者,紛紛發動術法消滅這些看似據地的鬼靈,一路掃蕩著。

掃蕩中他們卻未發現,自他們進來後,原本正中午還算是陽光明亮之時,山際忽地降下一層烏雲,開始遮蔽陽光,讓館內更加地陰森幽黑,而通靈人們卻渾然未覺。

走了一輪,回頭卻在大廣間處發現一尊方才進入時未曾見到的石像。

慕容飛見到那石像,憶起照片裡那藏在庭園中的食夢貘石像。

但石像上多站了一隻黑色的鳥影,慕容飛當下就發現這隻貓頭鷹正是皆神通所養的召喚使──應午。

李墨川也發現了這奇怪之處,但他卻不認識貓頭鷹,更感到身體一陣的刺痛。

那是慕容飛設在李墨川身上的封印正在提醒李墨川趕快離開,此地的氣氛已隨著高僧遠離了山區失去正力保護,而協會主席的貪婪之心已勾來妖魔,溫泉館內的氣氛正在異變,不少妖魔隱住身形在屋外偷窺著他們,一方打量著待會如何分食。

李墨川卻誤以為妖物是貓頭鷹,他要驅趕這貓頭鷹離開。

貓頭鷹眨著眼睛,黃色的眼瞳縮起,出言勸戒眾人離去,再不走若喪命將會連屍都沒得收。

簡直如逆鱗被觸般,心生嗔怒的李墨川對貓頭鷹嗆聲他不會因為妖怪現形而退縮,協會主席立刻贊聲說龍王本尊在此,妖魔何敢造次!

貓頭鷹低笑了幾聲。

「都看不見我了,你怎麼知道誰是龍王?」

一句話激怒了兩個人。

協會主席臉色又青又白,大罵貓頭鷹是妖怪,但內心早已產生恐懼,雖然能聽得見有人說話,但他的陰陽眼與靈力早就失去,現在只是靠著之前的經驗與大家的反應與目光方向在假裝自己還具有能力。

李墨川原為第一句而產生狐疑,後為第二句而忘記了自己的警覺性。

被否認、被瞧不起、被輕視……

那輸了的感覺……

自己不是,難道這貓頭鷹妖就是嗎?笑話!

「那就看誰才是本尊了。」李墨川道。

「李墨川,對方為什麼要抓你,你想過沒有?」貓頭鷹冷聲勸著:「別說我沒有提醒。」

「不就是龍嗎?」李墨川冷笑道。

隔空透過貓頭鷹說話的男子登時冷笑了。

  通靈,最怕魔相當真、妄自尊大。

  「他要利用你身上的封印,將妖界指引前來人間。」隔空說話的男子善勸著。

  「妖物不過就是胡言亂語!」李墨川反駁道。

李墨川凝氣結印,協會主席立刻催促眾人攻擊,通靈人見狀有些狐疑,但隨著李墨川發動念力,以加乘的力量轟向貓頭鷹所站的石像。

隨後,是一場爆炸、一場讓李墨川始料未及的後悔。

 

慕容飛透過的這名通靈人,是當下猶豫不決,但最後沒有發動念力波的人,從這名通靈人的記憶裡確知他未感覺到貓頭鷹是妖,反而是想救他們。

死於此地的原因卻是因為想勸阻沒走反賠上性命。

慕容飛更感到奇怪的是以這個人的能力,他看見了應午要擋住通靈人欲破壞結界的陣,可是陣中第一波衝出來的兩道黑色利氣一眨眼間先殺了這個通靈人,第二道是攻擊應午,隨後再來的滿目血光才是發出攻擊李墨川與其他人。

慕容飛從這見到了問題點在哪。

殺人的有兩個人。

那道黑色利氣壓低了力量,將妖力封到最低,想要讓人察無所覺。

第二波的紅光力量雖然強大,卻遜於那道黑氣,紅光猖狂囂張,完全就是殺人來著。

第三個奇怪的點是封印。

通靈人是具備靈能力可以解開一些封印,但對於妖王的封印則是撼之不動的,但是從這記憶看原樣,翡翠的封印早就受到破損,根本不是完整的封印原貌,那道黑色利氣主目的除了擊破殘存的封印也在殺人。

此人的記憶中只剩下滿目的鮮血與屍塊,妖魔的尖嘯在空間內環繞著,後續記憶便斷在此處。

正當慕容飛疑問之際,一聲呼喚在慕容飛腦海響起,同時肩膀被人一按。

登時慕容飛眼前如浮光掠影般掃過重重記憶片段。

而這按在他肩膀的手是……

慕容飛一回頭,疑道:

  「阿通?」

 

  出聲剎那!

廚房角落處蓋著一塊黑布,無預警地一動,隱在黑布下的人形猛然衝上前攻擊慕容飛!

  慕容飛眼明手快,在那東西要撞上前,先行一把抽掉他的黑布,便見──

  渾身被剝去人皮,只剩寥寥數片搖搖欲墜的皮,渾身血肉肌理外露,雙眼狠瞪著慕容飛放聲淒厲地叫著,雙爪箕張只想抓住慕容飛!

  失去人皮保護的身體,滿是創傷,

失去眼皮保護的雙眼,滿是怨毒。

  ……這人不成人的肉塊是李墨川。

 

  ※

 

  見到李墨川變得如此不成人樣,見多了妖魔鬼怪,卻少見到這樣被活生生剝掉人皮的人類,所幸慕容飛定力夠高,但心裡難免一愕。

  一個擁有福報更有機會修行以脫離人道的人,最後仍因心魔而毀了自己。

  在李墨川要抓到慕容飛之前,慕容飛已經先施陣半空凍住李墨川,讓他進入沉眠。

  「阿飛依然是心地善良的引路人。」

  慕容飛側首看著那面無表情卻說話平淡的青年。

 

  皆神通,是從人間管理混血天人、魔人的皆神村裡出來。

受過各種嚴苛的訓練,最後通過「天人關」的殘酷考驗,成為召喚通靈師,擁有可自由變化形態的召喚使,被授予皆神之姓的青年。

雖未如慕容飛那極致出色的外表,但皆神通五官氣質皆為端正丰神,唯有右眼斜纏著繃帶,俐落的短髮抓出了一綹帥氣的弧度。

分明隸屬於靈界所管的皆神村,修練道法佛學,卻身穿著一襲黑色教士裝,胸前更掛著一條簡直怕人家看不見的銀色大十字架。

對於皆神通的話,慕容飛完全沒有主受詞的反問道:

「不該制止嗎?」

Paranoid personality disorder,典型的妄想型人格異常症。」皆神通沒有情緒起伏道:「對於有這種病症還是末期的反社會份子,能有多少期待?」

慕容飛沒有答腔。

「還是認為會有奇蹟?」皆神通道。

對於皆神通,舌燦蓮花的慕容飛雖不是口拙,而是他了解皆神通說話不放主受詞,有時候是自說自話,不一定需要他回,除非皆神通自己再問。

因為皆神通自己就是反社會人格。

「一個人拚命要入魔,旁人卻想拉這個人回正道,這一來一往不是浪費時間、自討沒趣嗎?」

皆神通依然不具起伏地說著:

「這種保護心態根本就是殘害生物沒有學習能力,放著去撞牆撞到快死了,自己就會知道該回來,不知道要回來的代表智商不足,重新投胎比較快,反正人生也只是一場遊戲,看玩得好不好而已,浪費時間精力做什麼呢?生是一個人,死還不是一個人,還可以節省社會資源。」

慕容飛繼續維持沉默,等著皆神通自己講完。

在皆神通終於抱怨完畢,看向慕容飛之後,慕容飛省去一切噓寒問暖與開場白,省得被說廢話連篇浪費時間,他直接問道:

「請簡單扼要的說一下李墨川與那隻血魔是什麼過程?」

簡單扼要?正中下懷。

皆神通轉身面向慕容飛,抬起雙手向左右張開宛如神愛世人般閉上雙眼。

慕容飛眼神微眨,皆神通的記憶直接流入了他的腦海裡。

通式的簡單扼要便是──自己看。

 透過皆神通所知所見,慕容飛見到了李墨川隨後的事件……

 

-後續內容請待實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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