鎬天皇子再指向花老板,道:「他到底是誰?」

「你的心魔。」

慕老板的回答令鎬天皇子一愕,他的心魔?

凝神注視著仍在那處窗口的花老板,花老板的笑仍如初識時那般千嬌百媚,卻讓他如中嗔毒般地不停浮起情緒、想起過去。

若不是見到他,一蓮不會死,若非一蓮死,他不會下決心要改變天宮。

無法否認的怨、恨、嗔。

這確實是心魔。

慕老板自高處上跳下,落地時恰似柳絮拂塵悄然無聲,黑貓狐狸跳回了慕老板肩上,慕老板再對鎬天皇子道:

「你身上有四項要素,渴望、理想、現實、目標,現在有三項正在完成中,如果你不在第四種出現之前做好準備,天宮就敗定了。」

「哪一種準備?」鎬天皇子道。

「世上沒有任何事物能永遠不變的存續,毒自人心,唯有以犧牲換取犧牲,才能化解天宮的劫難。」慕老板開破道。

唯殺,才能止殺。

這是最下也最速之策。

如果要以犧牲才能換取天宮的存續……

鎬天皇子忽道:

「天人壽命長達千秋萬歲,我的壽命如廝短暫,是也為此犧牲了嗎?」

慕老板俯首看著鎬天皇子,雙眼微瞇,露出了讚賞的笑:

「人太聰明就會短命,不愧是被選中的犧牲者。」

對於慕老板毫不保留直接開破的話,鎬天皇子無語,但也無懼。

必要之時,需要必要的犧牲。

即使他也是其中之一。

「第四種是什麼?」

「渴望。」

他的渴望……

不是已死了嗎?

 

遠遠地聽著慕老板與鎬天皇子的對話,花老板唇邊的笑卻淡了。

早知過程如此,滋味,卻不怎麼愉快。

求死的人難離生路,求活的人視死如歸。

渴望而得不到,

都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住了心肝般,

疼痛。

微光中映著一道人影緩步而來,那人身披純白的斗篷遮住自己的形貌,腳步不留任何痕跡,斗篷下的雙眼搜尋著此處的線索。

曾發生過一場酣戰的地點,泥土有翻動的痕跡與死氣。

地氣雖被鎮壓住,卻掩不住有非人類在此動過靈氣的線索。

白衣人拉低帽沿,輕握手中的捻珠,朝城內走去。

如果慕老板能取得藥樹金蓮做出解藥的原因是與一蓮有關,那麼一蓮的死,莫非不止是自己撞見昊辰的即導師之故?

這其中還加上了九靈王宮?

何以他忘記了這個環結?何以毀了鎖功球才憶起往事?

皇子的教育與尚未有天宮之皇繼任時,皆由西王母代為領導天宮,教導皇子們。

可西王母沒有任何理由針對一蓮,即便犯了看守不力也不到重罰至死的結果,也未曾傳出一蓮監守自盜之事。

一蓮的死因就像被天宮封印了一樣,其錯就在自己身上。

「你到底是誰?與天宮有什麼關係?」

鎬天皇子開門見山地問。

慕老板搖了搖頭,無奈地道:「何不自問,為什麼你一直追著我不放?」

***──小朋友為什麼就追著我不放呢?***(變字體)

記憶中那人總是對自己莫可奈何又從不離棄地輕笑著。

慕老板被微風拂揚的紅髮,紅得似血染,彷彿是一蓮被鮮血所染的紅髮,產生了時空錯置的錯覺……

鎬天皇子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慕老板疑道:

「一蓮……」

慕老板囂張又狂妄的人生裡從來沒有跌倒的經驗,剛才他差點打跌。

對於眼前這個分明就是聰明機敏,但也會一時死腦筋的人,心裡真有想抽醒他腦袋的無名火。

那樣的眼神讓慕老板一把抓住鎬天皇子的衣領,俯首冷冰冰、惡狠狠地道:

「楊搞天你腦子見洞,老子哪裡看起來像個娘們?」

「……與你是什麼關係?」

被迫仰頭、腳跟離地的鎬天皇子收起了訝異,繼續神色從容地反問。

慕老板板起臉,就說這臭小子果然城府深,方才分明就是認錯人,還能馬上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搞得好像他才是反應過度。

臭小子一臉平靜,一點心虛也無,雖然從天宮裡混出來的後天假相便是如此,卻沒人跟他一樣保留著……「先天善性」。

在無間裡的出手,是他的本性,見義勇為,絕不袖手旁觀,在茶攤上救了所有人類也是相同的心情。

大可以如以往的天人選擇獨自避開,他卻先解了所有人的危機才帶著黑貓狐狸離去,這是保護弱者的本能。

在無間相遇之後,這小子始終都在裝模作樣,假裝什麼都不在乎,只對如何活下去有興趣,好似無意識地追著他走,事實上早已將自己的背景探查個底。

在解決火燄魔獸時留了一手的慕老板才決定兜上一圈,故意讓所有人以為殺死火燄魔獸的是楊鎬天,這目的不說是如黑貓狐狸所提的幫他續命,主要還想測試楊鎬天的本能反應。

但楊鎬天消滅敵人的方式是毫不留情的一擊必殺,招招命中要害,到底是力量太強所以不想多費力氣,或是本性如此?

楊鎬天對誰都藏著提防,唯獨對小花有著輕忽的失察。

抓準此點,他與小花合謀讓楊鎬天來到人間,刻意消掉他的所有靈力就是想見他不憑恃著至高的力量會怎麼面對困難,尤其是山坡上那場戰。

全無氣力狀態下,打敗所有敵人的方式仍是一擊必殺,招招致命,即使要脫逃的人也未曾留下生路。

保護意識,與敵者擊退,這是王的性格,在皇天劍法下卻失了寬恕與饒赦,即使有所控制。

在楊鎬天的心裡,過去的陰影籠罩的太深,連行為也受到影響。

他不會走上魔道,只會死路會更早來到。

如此一來,想讓忠誠已因天宮的墮落漸漸離散的龍族重新臣服於天宮,將會是場硬仗。

龍,安於一方,與世無爭,若觸逆鱗,天翻地覆,無論是七海龍族或是這尾天龍,都是相同的個性。

但,無論是天宮還是人性,都不該是如此黑暗。

 

只是眨眼之間,慕老板心裡已兜轉了如此大的一圈,隨後回答鎬天皇子的問題:

「兄弟。」

鎬天皇子眉一皺:「一蓮不是男性。」

「那兄妹?」慕老板揶揄道。

這會兒城府很深的臭小子終於沉默了,慕老板豈會放過這個可以噓他的覷,道:

「怎麼,一蓮不是女人這句話說不出來?」

默然地移開慕老板的手,對於一蓮的祕密被堂皇揭穿,鎬天皇子撫平衣襟道:

「你果然認識一蓮。」

「對,再送你一個祕密,委託我救你的雇主就是你那永遠不會有答案的初戀,抑或是……雛鳥情結?」

慕老板饒富興味地看著那張淡定從容的假面具終於崩塌的鎬天皇子。

鎬天感到自己的臉部正因震驚與怒火在隱隱抽動著,唇舌聲音卻如凍結般地問不出一句「什麼意思」。

無論是「為什麼要救他?」

還是「為什麼永遠沒有答案?」

他問不出口,只能說出:「回答我,藥樹金蓮你如何取得?」

「你心裡有什麼答案就是什麼答案。」慕老板一語道穿了他的心理:「你不是最厭惡明知故問嗎?」

「所以一蓮毫不解釋地受一百零八杖而死是因為藥樹金蓮、因為我?」

「未來的天宮接班人,終也只是為情所困的凡人,這是不被允許的結果。」慕老板一指點中鎬天皇子的眉心,道:「你就是間接殺死一蓮的凶手。」

 

──為什麼不解釋?為什麼要代我受罰?

他沒有激動的怒吼,沒有瘋狂的崩潰,完全忍下了所有情緒,只因為瀕死的一蓮無法再承受任何爆發的怒氣,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問。

一蓮緊閉著唇,什麼也不肯說。

──該完成的天命結束後,等我。

他靜靜地說了這句話,不知道一蓮的答案,也不知道那最後的微笑是不是聽見了,只知道當說出等他之時,一蓮已經斷氣了。

在輪迴之前,永遠不會有答案。

昊天皇子自此不再提出無法給予他答案的問題。

心碎,一次就夠了。

 

緊握著拳頭,鎬天皇子再度逼自己冷靜,素來連話都不願意對他說的慕老板何以大開金口,即使有開防竊聽的結界,但公然在這戶外這種招搖所在談話,不像慕老板的風格。

不對。

鎬天皇子抬眼望被慕老板擋在身後的黑樓,花老板人已不在窗畔,但屋內卻站了一個人……

伸手推開慕老板,鎬天皇子赫見那人竟是身著白色衣帽,在帽下竟可見著一綹白髮,而抬起的手裡握著一串木珠……

一個箭步衝向黑樓,快得連慕老板也沒抓住他。

那不該再出現的身影,不可能再出現的人。

他要去看個明白。

即便是心魔。

 

沒撈到鎬天皇子阻止他去黑樓時,慕老板略顯愕然,隨後是不住地稱奇,慕老板道:「從沒人能溜過我的掌下一把抓,這傢伙倒是第一個,不錯不錯。」

黑貓狐狸斜眼睨去,道:「快出人命了,老板你還想繼續杵在這讚歎萬物之源的傑作嗎?」

「誰叫你沒把他撈遠點。」慕老板閒散地踏出步伐,說著一句不知是說給自己聽抑或是說著他人的話:

「錢債易還,情債怎麼還?」

神魔海報--2小圖浮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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