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鎖定司馬瀟的身影奔馳數里,遠離了煙花樓的範圍,鎬天皇子估量這是否為了避免讓慕老板與花老板在有效的距離內聽見他們的對話,卻在司馬瀟身影一停之刻,人已來到了城湖處的玉荷灣。

人間的江南之地溫暖宜人、日曬充足,適合種植蓮花,他卻注意到何以這座城,處處皆是蓮荷?

是因為一蓮的記憶被勾起才讓他有這種錯覺般的巧合,還是慕老板與花老板刻意帶他來此?

荷灣臨堤,占地數頃,此時正值花期,白荷與觀音蓮皆於白日開花,此地又以黃金蓮居多,一朵朵隨著陽光緩緩展開的黃金蓮尚沁著朝露未退。

風拂,蓮葉動,記憶若湖光,一圈圈、一折折碎裂的漣漪。

彷彿九靈王宮的藥樹金蓮池般的寧靜悠然,只是他唯一一次前往金蓮池,是為了埋葬一蓮。

一蓮生前住在皇子御殿裡時,喜愛在即導師住所旁的蓮池畔禪坐靜思。

還年少之時,方知一蓮喜歡賞蓮,可天宮內無特意植蓮,種蓮需引水掘池,他不想驚動一蓮,那天宮皇子御殿的花樹湖景也在自己的書樓處,相隔一蓮在御殿內的住所足有一里之遙。

在心裡默默定了計畫後,總是趁著夜裡默默挖著渠道,直到一蓮奉命前往九靈王宮拜見西王母的日子,他在一蓮住所的廊道前親手掘好蓮池,挖通相隔兩院的牆腳利用渠道引湖水而來,植入滿池早已準備好的蓮花,好讓一蓮能天天賞蓮。

那時慶幸著還好身為天人,要下令動工或是憑靈力操作術法完成都是小事,但他就想只是想靠自己親手完成。

無論是何種心情,也只是想回報一蓮待他的好。

當一蓮回來見到蓮池之時,站在廊道處怔忡了許久。

一蓮望著蓮池,他望著一蓮,咫尺兩地,無聲分望,心裡什麼也沒惦著,只是希望對方高興。

忽爾,一蓮回眸往躲在隔牆簷蔭處的自己望來,笑著伸出手,說著還呆站在那做什麼?

腦中只是一片空白,再回神已經握住一蓮的手。

白皙無瑕的手掌牽著傷痕累累的手掌,不發一語,任風拂著湖上的蓮葉,無聲勝有聲。

蓮池前的廊道成了他們最常佇足之處,讀書、練功、閒談對奕,辯述經法典籍、飲酒賞景,甚至是午后微陽的小憩,這方寸之地,是天宮內唯一無憂無愁的一方天地。

一蓮下得一手好棋,自己棋藝也並不遜色,卻越見敗局、越漸難贏,起因──心不靜。

心動無來由,情動久越深,即使動心的只有自己。

他不再與一蓮對奕,苦練皇天劍法與武學想離開這座深鎖自由的天宮,想冷靜不應該產生的情感。

一蓮什麼也沒說,一如往常的悠靜安然,讓昊天能在沉穩的情緒中修行,以防走火入魔,不讓那萬物之源創造之身帶來的強悍靈能所吞噬。

可記憶裡那兩人相伴的蓮池,最後剩下自己獨坐憶故人。

鎬天皇子凝視著站在河堤處的司馬瀟,剎那又是故人重現的錯覺。

早上來此賞景的人並不多,司馬瀟也選了普通人較難走入的河堤處。

迎光之下,司馬瀟已收起嚴厲的神情,體型在停步之時已化為在煙花樓所見的模樣,只是不再偽裝成一蓮的清靈端莊,而是屬於自己的嚴厲銳氣。

天人體態高於人類,變體目的應是為了不引起注意,容貌雖與一蓮不染俗塵的清靈秀美相異,但兜帽裡垂落的白髮柔和了剛毅的線條,鎬天不得不承認,一蓮在某些偏屬清俊少年的臉龐角度,與司馬瀟極為相像。

 

「你引我來此,勢必為了談些不想讓他們知道的事。」鎬天主動道。

司馬瀟冷眼一睨,聲音仍帶著不悅道:「你以為神魔獵師是什麼等級的人物?」

言下之意便是司馬瀟了解慕老板若真的想聽,再遠的距離也擋不住他。

說來也是,那神祕的慕老板能成為自由行走三界的獵師而無人能擋,若慕老板有心,要逃過追蹤也大不易吧!

「既是如此,就不是想避開隔牆之耳,你有什麼目的?」他問。

「當下發生了什麼事,詳實說來。」司馬瀟並不拖泥帶水,開門見山地問。

鎬天微一思忖,這問題讓他產生狐疑:

「一蓮死去多時,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不明白何以現在才追究。」

司馬瀟冷聲道:「除卻一個我不看在眼裡的皇子身分,你有什麼資格質疑我?」

即使面對司馬瀟霸道蠻橫的態度,鎬天仍沒有退縮,道:「既然彼此都有疑問,何不坦白以對?」

司馬瀟聞言冷笑數聲,笑聲裡滿是諷刺,開口就是連珠砲似地反問:

「坦白以對?一蓮姓名、來歷、成為即導師的原因為何?他跟慕的關係又是什麼?你有任何一件事是清楚的嗎?有的話你就有資格讓我回答你!」

一句句,幾乎都是鎬天曾經問過一蓮的問題,一蓮總是回答道往事並不重要,人的過去為何並不影響活著的未來。

唯一一點真不能明白的是一蓮究竟何時找上慕老板,何以委託慕老板救他?

他什麼都不知道。

司馬瀟瞭然地道:「沉默代表你沒有讓我解釋的必要性。」

說的沒錯,司馬家果真不同凡響,只要尚未認主,便沒把天宮皇子們看在眼裡的一族。

即使被疾言厲色地指責,鎬天皇子仍不動氣,淡定已經是習慣:

「就算你擁有一蓮過去的祕密,但依然不知道當下所發生的事件,甚至是在天宮裡探查不到,沒人給你答案,如果你真是來報仇……」

司馬瀟截斷了他的話:「我的確是來殺你的。」

得到正面回答便好猜了,司馬瀟能下人間,唯一種可能,天宮下了命令。能下這命令的人只有兩個人:西王母、昊辰。

下人間兩種目的,殺人、尋人都是原因,以自己現下靈力未復的狀態,司馬瀟能殺而不殺,反而引他來此談話,中間產生轉折的關鍵。

「所以,是出現讓你決定先不殺我的人,那個人……」鎬天皇子轉念一想,道:「是花老板。」

兜帽下的銳眼一橫,司馬瀟嗤聲道:

「天宮內人人盡道昊天皇子城府深沉、能言善道,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這不是正面的形容,該說是昊辰一派的臣屬最常諷刺他的話,鎬天皇子不為所動,靜待司馬瀟要說的話。

他不想提前猜測司馬瀟是昊辰一派的人,即使司馬瀟已經威脅自己要挺昊辰,但就鎬天自己的判斷,司馬一族從來不是隨波逐流之輩,與司馬瀟短暫交談,更可確定司馬家的自我主張,唯一令人戒備的正是司馬家傳人代代必出背叛者。

在這一代裡,一蓮已死,司馬瀟正追查一蓮的死因,但背叛者並不代表就是一蓮。

「但沒有猜出讓我改變決定的人是誰,你倒是出乎我意料的……單純。」

司馬瀟忽如其來一句,讓鎬天心內一驚。

何以有不祥的預感?

「你想告訴我是一蓮?」鎬天道。

鎬天每回答一句,司馬瀟都是那不放在眼內的冷哼與嘲笑,似表達著在他眼裡鎬天是如此的愚昧,就算鎬天直問了這句簡直就像司馬瀟故意要讓自己入坑的問題,司馬瀟更是回以諷刺:

「司馬家可以擁護天宮也可以無視,眼前的人除了慕,你認為能保你性命的還有誰?」

鎬天確定了他的疑惑。

司馬瀟句句逼迫皆隱藏著在引導他的訊息,他必須絕對的沉著才能發現,司馬瀟在暗示一個假想給他,這假想也是他的疑心。

一蓮、慕老板、花老板三者之間的關係。

一個最不可能但也不是沒閃過腦海的想法跳入心裡。

花老板可能等於一蓮嗎?

菩薩體、雙性體,只在隱性與顯性的差別。

外貌可以改變,但一蓮與花老板的性格天差地遠,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人。

他知道一蓮來自淨土、來自九靈王宮,不染俗塵、不食煙火,內斂而端正莊嚴。

花老板出自黑市,出自這煙花之地,其人是何種性格與言行舉止,與一蓮是完全地反差對比,全然無法想像是同一人。

就算是易容,卻連一丁點相仿之處都找不到。

司馬瀟在他面前要花老板給他一個交待與答案,但花老板是黑市的頭領,如果他有懷疑早該前去找花老板,不是等到現在,司馬瀟的目的不可能是想知道花老板的身分。

那他想知道的是花老板的目的?

有關花老板的相關人物,在與自己對立的一派只有昊辰,但花老板是昊辰的即導師,司馬瀟對花老板是要求答案,對自己是丟出線索。

目的就只有一個了。

「你想藉由我去查這件事?」鎬天反問。

避開了鎬天的問題,司馬瀟不答反問:「一蓮是你葬的嗎?」

鎬天以沉默的頷首回覆了答案。

「何必葬在藥樹金蓮池,而不是葬在你自己的皇子御殿?」司馬瀟不屑的輕哼:「你不是喜歡一蓮喜歡到不顧所有人的反對,甚至在御殿內鑿了一座相通的蓮池,只為搏取一蓮的心意?」

這……是在試探他對一蓮的心思嗎?但更多令人疑惑的是那若有似無的……

嫉妒?

「我以為你會說是意圖不軌。」

「你若有此覺悟,殺你便完全不需要顧忌。」

無懼於天宮,那麼顧忌於誰呢?又是誰在嫉妒?追根究底的心情大起,鎬天試探道:

「不由得令人聯想,這是嫉妒的情緒?」

司馬瀟一眼瞥來,冷哼道:「可惜我無意遐想自己的親弟,回答呢?」

司馬瀟話裡已有暗示,那麼司馬瀟追蹤事情起因莫非是這嫉妒者?其中的誤會也許這名嫉妒者有關,且與司馬瀟關係匪淺?

鎬天頓了頓,坦白了真心話:

「人在生,猶可追,人已逝,不可辯。一蓮一身清白,不能因我的私心而毀,無論葬在何處,一蓮永遠在我心裡,可以永遠的思念。」

司馬瀟雖是輕蔑一哼,但臉部表情終於鬆了幾分,似是接受了鎬天的真心話。

證據便是司馬瀟終於願回過頭正眼看他,甚至邁步走向自己,直至咫尺。

但是……越靠近,司馬瀟的神情越有一種挑釁的氣氛。

「因為這句一身清白,我便告訴你一個祕密。」司馬瀟俯首在鎬天耳邊道:「吸收菩薩體可助功力大進,有人破墳欲取菩薩體增功。」

那一瞬間,憤怒烈燄幾乎燃了身心,人死為大、竟還想欺凌其身?

告訴自己不可失控的鎬天緊掐著掌心,指甲幾乎刺穿了皮肉,他咬牙道:

「誰做的?」

司馬瀟仍是低聲道:「誰做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

菩薩體失效。

 

神魔海報--2小圖浮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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