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耳語簡直如撼天巨雷般,鎬天幾乎無法反應,司馬瀟揪住他的衣領,瞇起眼冷冷地質問道:

「朝夕相對、多年共處,說出一身清白這個回答的你倒是告訴我,一蓮的菩薩體因何失效?」

「我從沒有對一蓮做過任何逾矩非分之事。」鎬天斬釘截鐵地道,再問:「是誰發現失效?」

「不錯,你不是氣怒攻心地問是誰搶了菩薩體。」話中有話的司馬瀟鬆手,再道:「回到最初,你見到昊辰的即導師,是一蓮致死之因,而這個人為何讓你見到?目的是什麼?你想過沒有?」

 

「司馬家的老大,你這又是何必呢?」

忽來的聲音打斷了司馬瀟的話,不知何時來到的慕老板斜叼著一管煙,與司馬瀟對峙。

「事情總要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是任個來路不明的獵師一手遮天。」

司馬瀟這句話已是明喻一切是慕老板的安排。

慕老板叼煙的嘴角揚起,完全沒有否認司馬瀟的結論,甚至抬起兩根手指幫他補上了一句:

「是兩手遮『天』,計畫者包括你司馬家親自送上淨土的小菩薩。」

「好個雙關語。」司馬瀟道。

那「天」,影射著昊天與天宮。

慕老板的話已證實了司馬瀟所言非虛。

 

站在兩人之間,鎬天心裡已經有抵定的問題。

司馬瀟所有的問題都是繞著花老板走,要讓他疑心花老板的目的。

慕老板出現在此,打斷的如此即時,也是為了花老板。

他們都有一個共通點,在為人隱瞞著真相,但太明顯的答案多半不是目標,所以想為之隱瞞的人不是花老板,那只是他們之間的默契。

花老板、慕老板、司馬瀟,其中說謊者誰?

鎬天的心裡只剩一個疑問,不……該說只害怕一事……

被騙的人,是自己。

 

鎬天沒有再問任何問題,他丟下了司馬瀟、慕老板,默然地離開玉荷灣,回首走向煙花樓。

向花老板尋求一個真相。

見鎬天頭也不回地走了,慕老板用著漫不在乎地態度道:

「借刀殺人,你還是老樣子。」

司馬瀟冷眼投向慕老板,道:「注意你的修辭。」

慕老板搖搖食指,道:「無論什麼修辭都不能否認『利用』兩個字。」

「利用,又如何?」司馬瀟道:「現今的天宮,誰不是以利用來達到目的。」

慕老板取下煙,手指彈了彈,:

「但司馬一族會針對他人的弱點下手只有兩個原因。一是敵人、二是主人。」

銳眼注視著慕老板落入塵土的煙灰化為一點靈光,滋養著土地,更聽著慕老板問出一句早已料準的問題:

「皇子只有兩個,哪個是主人、哪個是敵人,你心裡清楚著。」

一句令人想放聲長笑的話,無奈要他大笑是不可能,冷笑倒是能隨時奉上,司馬瀟也心隨意動,送給慕老板幾聲冷笑:

「你這獵師遊走三界,又分出立場了嗎?」

慕老板笑而不答。

神魔獵師,不知來歷的異人,看心情辦事,但不容許眼前有惡的存在,唯能令司馬家信任的原因曾於淨土一會之緣。

司馬家從不提一蓮的出身,乃因主母為緊那羅族的少數遺孤,受司馬家保護。

靈界唯有居於邊界的二族是完全區別出男女,皆為男子的緊那羅族、皆為女子的飛天族,兩族因族性血緣強烈之故,多為互相通婚,飛天產子後,血緣因性別而分立,流有緊那羅族血的男嬰歸入原族,女嬰同理歸入飛天族,始終平安無事。

其中也有少數流著緊那羅族之血的女性,乃是誕下菩薩體的關鍵。

此一祕密無端流出,造成三界妖魔惡仙大規模的入侵搶奪,天宮救援不及,緊那羅族幾乎滅族,存活下來的族人也分別依附飛天族與天城為生。

其中一名女性,便受司馬家所保護,後與司馬瀟之父成婚。

女性的緊那羅族人產下菩薩體並非絕對,其機率微乎其微,在司馬瀟之後,菩薩體竟也誕生於司馬家。

菩薩體,人世動盪而出,天命依歸。

此時天宮已是權力欲望煽動天人之心,希望天宮有所改革的司馬家主毫無猶豫將菩薩體透過觀音大士所在蓮華之池送入淨土。

蓮華之池中的引導者,正是慕老板。

「菩薩體乃天命依歸所出,一蓮誕生,深藏多年後捲入天宮雙皇子之爭,一蓮早就做出選擇,卻提前死在天宮,如今對立的衝突將現,皇子被你與小花帶到人間,這其中的環結該怎麼解釋?」

司馬瀟直指問題:

「一蓮因為昊天見到昊辰的即導師而受刑致死,這件事你們怎麼跟我交待?」

司馬瀟說出重點,手中的煙也燒到了盡頭,慕老板丟下煙蒂,煙蒂落地成為一陣細小的花火消失不見,才道:

「口渴嗎?我請客。」

「不,我請。」司馬瀟反提出條件道:「用我的守口如瓶來買下你所知的真相。」

慕老板一臉為難,口氣還擺著下游小商家被上游大盤商剝削的委屈語氣道:

「不愧是靈界商家第一把手啊,財大氣粗的司馬家談條件的絕對利己真是名不虛傳,請喝酒就想要讓我全盤托出,這也太精打細算?」

「加上司馬一族背書的報酬呢?」

慕老板一彈指,正中下懷地道:「你親自送上門,我豈能拒絕。」

司馬瀟不禁一哼,誰才是老謀深算?

從玉荷灣走來煙花樓的路上,鎬天皇子在心裡已理出所有原本不著頭緒的問題,甚至做了假設,起起伏伏的情緒也在最後一個問題浮上心頭後冷卻了下來。

抬頭一望,人已到煙花樓前,只是一天的時間,他卻三度來回,三度不同的心情。

怒然離去、驚訝奔入、質問而回。

卻有一個人始終待在原處──花老板。

即使連慕老板也是曾經離開過煙花樓,無論是為了什麼事情。

 

這會兒早已晌午過後,煙花樓的大門依然不關,門口出來兩名門役守著,卻任著鎬天皇子走進也沒人阻攔,徒留張望的百姓探頭探腦、交頭接耳。

──大俠怎麼又進煙花樓了?莫非是賊沒抓到?

──我看這小白臉根本就是煙花樓女掌櫃養的人?

──唉喲別亂說,那煙花樓的風騷女掌櫃不好惹。

 

平民百姓茶餘飯後不離八卦,身為當事者但置之不理的鎬天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些身外事他不放在心裡,唯獨一句「風騷女掌櫃不好惹」進了他的耳裡。

風騷女掌櫃……

他在黑市見到花老板,確實是風騷女掌櫃無誤,怎樣也與一蓮那仙氣脫俗不可褻瀆的氣質差了十萬八千里遠;不好惹也沒錯,渾然無覺的三根銀針使得自己被帶來人間,還被軟筋散給坑得遭一群大娘軍團給纏上,若不是意志力夠堅強,點穴拔腿開溜,下場豈不被吃乾抹淨?

一蓮誠不欺人,花老板誠意欺人。

再回想於慕老板店裡見到之時,一蓮淡然莊重,與人相處無論是誰都會被那股清聖超然的聖光照得連眼睛都快睜不開,被迫保持三步之距;花老板是自動抱上來還喜歡言語輕薄調戲,完全漠視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

慕老板那句「帶把人妖」的經典形容又打進了腦裡。

言行舉止反差等級‧極,怎樣也聯想不到一起。

說穿了,菩薩體與雙性體沒什麼兩樣,既然沒有性別,俗稱都被歸在人妖。

性格反差並不是不能作假,可如果是同一個人,反差得簡直就是精神分裂……

花老板完全違反了一蓮有精神潔癖的性情,真的是同一人嗎?

鎬天皇子再次步上迴旋梯,便聽見了花老板那嬌柔媚嗓正在使喚僕役,口中呢喃的咒語盡是使役術,交待下樓內事務後,鎬天看著一群人自花老板房裡魚貫走出,一個個再臉熟不過,不正是那群那大娘軍團嗎?

側身讓大娘軍團先行離開,行經的氣息讓他發現花老板的使役術與一蓮用的又有所不同,操縱的僕役有混雜著人味,使役術的相反便是操鬼法。

鎬天皇子無聲無息地走到門口,站在屋內的花老板背對著他在吁了一口長長的煙霧。

比較是不對的。

可是當兩者可能為同一人的時候,不認真比較是對不起自己的判斷力。

花老板行為不檢、品性不端,一蓮雖偶有迷糊但仍是端莊正派。

方想,發現他的花老板微一側身,妖媚地說道:「小皇子怎麼站在門口偷看奴家呀!」

若論一蓮是仙,花老板就妖。

一路走來堅定地想要得到答案,但現在看見花老板只想轉頭就走,鎬天皇子凝神專注,告訴自己堅定意志,一蓮能在外人面前刻意散發驅離目光的氣場,如果花老板是一蓮,必然也能如法泡製,讓他產生見了就想走的厭惡感。

但回頭一想,若是花老板放出這樣的氣場,自己為何又莫名總對花老板輕忽或是無法克制目光停駐?

「有話想說何不進來?」花老板呵呵笑道:「想要闢室密談也可以的喔!」

不著痕跡地做了吐納,鎬天皇子知道這問題不能在門口對話,花老板必是在說著反話,他邁步跨進屋裡,反手帶上門。

就如以往替常不關門的一蓮帶上門。

試探性地對話便省了,花老板不負「花」名,舌燦蓮華、天花亂墜,鎬天皇子正要開門見山直問,忽地花老板身姿款擺地朝他走來,開衩的裙襬還能見到裙內若隱若現的修長美腿。

花老板下巴微昂,垂眸而視,傲人的女王氣場對鎬天皇子步步進逼,逼得鎬天皇子忍不住退後,只是一步就直接撞上門板,花老板一口花煙拂在鎬天臉上,道:

「你想問我是不是你那個死掉的初戀?」

花煙拂人面上是極其輕佻無禮的行為,但鎬天在花老板眼裡見到了一絲故意,但一開口就跟慕老板一樣用「初戀」來揶揄,讓鎬天不甚舒服,他力持鎮定道:

「一蓮對我不是這麼淺薄的存在。」

「那是你的感受不是我的,被人比較是種很不悅的感覺。」

花老板一掌抵門,傾身湊進鎬天皇子,先是笑了句「小皇子長了點身高了嘛」,隨後媚眼一橫,那裝飾著如蝴蝶羽翼的睫毛微搧,幾乎就刷在鎬天臉上,吐著欲觸還離的氣息:

「我看起來像個死人嗎?」

「花老板,談話不需要這麼近的距離。」鎬天皇子冷眼看著花老板道。

花老板呵呵直笑,道:「為什麼要退,如果我是你魂牽夢縈的一蓮,你應該要高興的來個久別重逢的擁抱才對,怎麼是這般見了鬼的神情?小天你真是讓我傷心欲絕。」

一聽到小天這個小名,鎬天皇子無言地闔眼歎氣,一蓮喚他小天時是像家人般的親善,偏生花老板擺明就是調侃,驀地……

「這種狀況閉上眼睛叫做默許喔!」

鎬天皇子立刻睜開眼睛,同時掌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擋住花老板要親上來的嘴。

「花老板,請自重。」抵著那張如花似玉的嬌顏,鎬天終於將自己與花老板拉開了一點距離。

按在門上的右手欲擒鎬天抵著他臉的左掌,鎬天早有預防反手抓住,花老板下著必是那擎煙管的左手,果不其然也被他抓著,但無奈有種行為是鎬天皇子再怎麼小心也擋不住的。

那叫秀下限。

人要故意秀下限的時候,是絕對超越對方所想的底限。

雙手被制的花老板毫不在乎,腳尖一蹬,兩腿就直接勾上鎬天的腰側,直接來個熊抱大樹,逼得鎬天不得不放開花老板的手,想拉開像八爪章魚般抓著自己的人,這一放手人也被緊抱不放了。

穩穩地抱著略嫌粗暴的軟玉溫香,但就算是女人投懷送抱,依然能坐懷不亂的鎬天皇子道:

「花老板,我並不想對你動粗。」

「可是我想呢!」

「住口!」

得逞的花老板終肯兩腿點地,但仍微微抬著半裸的長腿輕磨著鎬天的腿側,兩臂也抱著死忍著不要動手的鎬天咯咯笑道:

「你不曉得風月場所就好這一口嗎?自動送上門還欲迎還拒,叫奴家自重卻不走,這是想釣人胃口還是希望讓我對你霸王硬上弓呢?」

「我只是有事找你求證,並無任何與之茍合的想法。」

「呵呵,用茍合這麼自命清高的說法,來風月場所的男人哪個不是開房間附帶聊心事的?」

「花老板自重!」

「這種時候要叫奴家小花,」花老板湊著鎬天的耳際吹氣,伸手在隔著衣服在胸膛上亂摸,還語帶挑逗地道:「小皇子生得俊俏迷人,天宮多少美人為你傾心,奴家這會兒也心癢難耐,不介意陪你聊一蓮,在床上……」

柔若無骨的手從胸襟欲往鎬天下腹探去,伸出一點紅舌也要舔上鎬天耳廓的時候,人影一閃立消,碰地一聲,溜出花老板箝制的鎬天皇子扭頭走出門外,還狠狠地甩開門。

故意調戲對方還踩人地雷的花老板一臉笑吟吟地,看著鎬天怒氣沖沖的背影離開,這才轉身走回床榻處坐下。

這一坐,頹態也現。

要做這些事真的是不容易啊!

不得已用了小天最厭惡的方式來閃過這一關,花老板卻不由得歎了口長氣,一時怔忡出神。

「所以行為不檢也是假裝的吧?」

花老板大吃一驚,分明已經衝出煙花樓的人,這會兒居然無聲無息的來到自己身後?

神魔海報--2小圖浮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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