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學吾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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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回去的路上已預警有瘴氣般的疑霧，慕容飛仍讓司馬殺生郎負責開車，以避免進入霧區時，自己的雙眼會受到影響而轉錯方向開到斷崖下。

　　摔下去事小，愛車毀了事大啊！

　　雖然現在還有心情說點玩笑，但這大霧充斥著紛紛妖氣，讓慕容飛也沉默了下來。

　　每日凌晨與下午的三至四點，是鬼怪出與沒的交換時間，這十二小時是它們的主要作息，當然晚上多有熬夜不睡的人類，也有白天晃蕩不眠的靈體。

　　慕容飛看著手錶上的時間，在發生車禍到處理完時已經花了不少時間，再從超市結帳出來到現在也要五點了，意外的陽光卻開始漸暗。

農七月已經是入秋，山上的陽光也會提早暗下，尤其是山背區，但理論上夕陽依然到六、七點左右才會完全西下，這會兒慕容飛注意到今天的夕陽是火紅色。

　　入夜的太陽若為火紅色，將會出現暗紅色的月亮，是大量妖物出沒的徵兆。

　　山上的霧區裡，兩界的妖氣衝突而紛亂。

　　進入霧區前已先開了披甲護身的結界安在車上，讓妖氣不至於衝入車內，自妖界闖入人界的妖魔也不易發現他們，此刻慕容飛的視線又出現了相反的重疊景。

　　他低頭揉按著雙眼，在司馬殺生郎關心地詢問時搖頭說自己沒事，待視線較正常後才道：

　　「有這雙眼睛也麻煩，這種空間撞擊重疊的機會少之又少，瞬間都會分不清楚何為正何為反，虛實難分。」

　　「萬物皆空，少爺都當做虛幻的如何？」

　　「所以才讓你開車啊，我就當個睜眼瞎子先。」慕容飛道。

　　司馬殺生郎輕笑幾聲，繼續穿越山區，這會上山是走霧區他也比較控制自己開車甩尾的飆速。

　　理論上，眼睛不太可能產生這種無法融合的問題，慕容飛莫名感覺是一種被人刻意屏蔽的感覺。

　　但……會是誰呢？

　　當想到這屏蔽，慕容飛忽地睜開雙眼，那一瞬間灰濛又重疊的視線感消失，驀然……

　　一個直覺閃過慕容飛的腦海，還未來得及想清，眼前清楚的視線讓慕容飛看見了一場生死輪迴──

　　居住在這座山裡的人界鬼靈正在奔逃，而後方是妖界妖魔在追趕著它們。

　　自天地成形以來，無論神仙鬼怪皆往靈山寶地聚集，以陽養靈氣，以陰滋妖氣，所以山上遇鬼也是正常現象。

人在生時嚮往與喜愛遊山玩水，總設法往郊外前去，乃為本靈亦稱潛意識之故，是故往生後無論是往上三道的天人、阿修羅或人類走，或是沉淪為下三道的餓鬼、夜叉、畜生道，輪迴前會聚留在山中或水畔，輪迴後依然讓天性帶領。

這些是原生於人界的現象，但生自妖界的下級妖魔本性比人界妖魔更為暴烈，見靈體便吃，無論是鬼或靈。

慕容飛眼前所見，正是一場種因得果的即現報應。

妖欲吃鬼，鬼抓靈擋，靈求仙助，但山中的地仙們卻被擋在瘴氣外，無可挽救，靈被妖吃，助長其勢，最後仍是鬼的末路。

　　而勝利的妖魔就這樣橫行無阻嗎？

　　眼見此景，慕容飛不插手的原因便在這是人間術界的法師或通靈師們該處理之事，他若無端挺身將成跨界干預，以人類心性來說，若非被背後是非責怪，就是眾矢之的。

　　眼前這場食物鏈乃因妖界撞擊到人界，而其最初的源頭仍在人，人間的通靈人必須來處理這事，就算鎮不住，還有上層的通靈師。

　　這是慕容飛不逞英雄的原因之一，除了是尊重人界的秩序外，貿然動手也怕失去了線索。

　　而他的直覺是這回受到視線障蔽的現象如此強烈，莫非是被人刻意加諸？

　　「少爺，有其他人的氣進入了霧區。」感應似乎有通靈人們的氣進入了瘴區，司馬殺生郎道。

　　「快走。」慕容飛道。

司馬殺生郎眼瞳微移，看了慕容飛一眼，目光在回到路上，他問：

　　「你眼睛真的沒事吧？」

　　「離開這座山再說。」示意司馬殺生郎加快離開，先趕回去莊園。

雖然不想節外生枝，但這些異常讓慕容飛不得不關注事件。

「你認為在這個時節，妖怪容易被什麼東西吸引？」

「煙火。」司馬殺生郎道：「中元普渡，煙火慶典，就在今晚。」

「很好。」慕容飛道。

慕容飛並沒有說出自己的計畫與目的，司馬殺生郎已經猜到八成。

源自「默契」。

　　※

　　回到溫泉莊園後，司馬殺生郎將車駛至後院，帥氣的倒車入庫將車停好後，慕容飛下車瞬間微一皺眉，視線投向司馬殺生郎，司馬殺生郎未見有什麼異樣反應，只是稍稍注意了下四周。

　　一起提著足夠三天使用的食材一起從通往廚房的後門進入屋內，這會兒也看到為什麼百里紅她們沒有在結界碰撞時衝過去找他會合的原因。

　　後院那處的露天浴池中泡著三隻貓一隻鳥，而那三隻貓明明一身貓毛還要多此一舉跟百里紅一樣穿著泳衣頂著毛巾玩水泡溫泉，泉面上飄著幾隻水中玩具，就見那黃色小鴨在水面上飄浮不定。

　　這是沒法抽空去南部看黃色小鴨，乾脆自己放隻小的看個過癮嗎？

　　聽到車聲就已經知道他們回來的百里紅見到便立刻站起身揮手道：「哥哥你們終於回來了！」

　　「給我坐回去！光天化日之下穿這麼少被偷看還得了！」慕容飛簡直奶爸語氣的大聲道。

　　百里紅低頭看自己，不就是套粉紅色的兩截式泳裝？她噘嘴道：

　　「哥哥你會不會太大驚小怪了，玩水不是都要穿泳裝嗎？」

　　「錯了，我是替妳著想，一隻鳥被傳出洗衣板身材還能聽嗎？」慕容飛煞有介事的提醒，但分明調侃著。

　　百里紅聞言大窘，連忙一手遮住胸部一手抓起飄在水上的黃色小鴨往慕容飛所在之處丟：「臭哥哥你這色魔！」

　　閃過小鴨攻擊，慕容飛笑道：

「誰叫妳們害我擔心了一下，想說狐狸急急忙忙趕回是不是發生什麼事，連妳這湊熱鬧的也不來，結果根本是妳們早就開玩了，難怪沒來當跟屁鳥！」

　　已經坐回溫泉裡俯身兩手按在池邊的百里紅解釋道：「才不是，大人都有事出門，當然是我來保護大家了，是總管大人剛剛才讓我們出來玩啊！」

　　剛剛？慕容飛雖有疑問，但只先交待著：

　　「晚點要去夜市看煙火，別玩太久。」

　　「夜市？」雖然心裡跟小王爺牠們一樣大喊好耶，但百里紅人問：「晚上不是司馬叔叔要掌廚做大餐嗎？」

　　「明天做也不遲，而且今天買的東西也不夠這整棟莊園的人吃，叫他們自個兒先解決去。」

　　「真感謝少爺讓我來這第一天還可以悠閒著沒事。」司馬殺生郎笑道。

　　「那就祈禱你晚上不要太忙。」

慕容飛話才說完，便有一股淡淡地甜香自廚房內傳出。

　　「烤饅頭，栗子豆泥的。」司馬殺生郎道。

　　「是那隻去修行的少爺回來了嗎？」慕容飛邊問邊走入直接連到廚房的後門。

　　「是總管大人在做的。」後方的百里紅道。

　　進去一看，水蒸式微波烤爐前，狐狸總管正站在椅子上等著烤箱裡的和菓子完成。

　　慕容飛問道：「這位狐大仙怎麼忽然做起東西了？我還以為是少爺。」

　　狐狸總管盯著最後在烤色的階段，道：「忽然想做。」

　　慕容飛聞言與司馬殺生郎互視一眼，將手裡的東西放在料理臺上，給大廚負責去處理後，拉了把椅子到狐狸總管身邊問道：

　　「你今天很怪。」

　　狐狸總管低笑幾聲，對於慕容飛指出牠怪異時，不特別解說，只道：

「如果遇到有人要來作客，總是要有點拿得出手的老點心。」

　　「什麼客人能讓你親自動手？」慕容飛問。

　　聽到慕容飛如此直接的問題，狐狸總管直言道：「晚上去逛夜市是吧？」

　　「對。」

　　「說不定可以去看看那個老地方。」

　　聽見老地方，慕容飛猜想是不是他所知道的地點。

　　慕容飛還未問出是哪個老地點，狐狸總管這回沒要他自己猜，直接道：

「你的夢又那妖界產生碰撞的事，老讓我想到他。」

　　與夢相關，非仙即妖，唯有夢魔。

　　剛把食材快速分類完的司馬殺生郎以托盤端來了三杯茶以及那糖霜雞蛋捲，讓慕容飛與狐狸總管自取後，背倚著料理臺正在用手機看著新聞，沒打擾他們談話。

　　慕容飛喝了一口後，正想說出夢魔，驀地目光停在廚房牆上的大窗……

　　他面對的那面廚房牆壁是面玻璃大窗，大窗上貼有防牆光的隔熱壁紙，他看見了自己的背後貼著一道人影，雙手正遮著他的雙眼。

　　那人影，渾身血紅。

　　那血從人影的手上、身上流下，在他身上爬滿了鮮血所割出的荊棘裂痕，血如泉湧。

　　血魔……嗎？

　　※

　　一般來說，看到這狀況不是嚇傻就是尖叫，正常來說是反擊打回去，但慕容飛卻沒有動作。

　　這種時候他依然把冷靜思考放第一。

　　他仔細看，發現不對。

　　就算自己被妖物跟了，狐狸總管跟司馬殺生郎不可能沒有看見，遑論是在外面泡澡的那隻妖魔剋星──不死鳥百里紅，沒有妖魔能逃過她的雙眼。

　　那這是什麼？總不會他能預知未來了？

　　慕容飛的一時靜默與凝視著牆上的玻璃窗，異樣的狀態引起狐狸總管與司馬殺生郎的注意，但見慕容飛靜止不動，這不止是在思考，應該是看見了什麼。

　　雖覺得奇怪，但就已經驗來說，人在睡時會進入深層夢境，但在白日時也會有出神狀態，彷彿身歷其境。

兩人便反未在此時出聲，怕失去了什麼線索，便注意著慕容飛的眼神與反應，隨時出聲喚人。

　　慕容飛再仔細一看，發現他看見的不是反射倒映，而是空間重疊。

渾身既傷又血的人並不是自己，只是一樣黑頭髮、黑外衣，只是慕容飛穿著休閒藍Ｔ，窗內那人是白色襯衫。

　　被遮住的眼睛似乎有戴著眼鏡，慕容飛瞬間聯想到這個人會是誰，他是何時？何地栽在血魔手裡？難道除了夢境之外，李墨川去了有妖魔存在之處？

　　慕容飛想看清楚那地點，四周幽黑陰暗又破舊，看不見是什麼，此時那妖魔身後出現另一個人影，慕容飛看得發愣，聽見的一句話讓那被抓住的人顯得更加地害怕，渾身激烈地抗拒著。

　　噹！

一聲宛如時間到的響聲，兩句男女各自說話的聲音，妖魔回頭一看，慕容飛的肩膀同時被拍了一下。

　　「你們在看什麼？」

　　慕容飛登時回神，便見到剛泡完溫泉的百里紅她們正披著大浴巾走入，他吶吶地道：

「怎這麼剛好？」

那詢問的女子聲音正是百里紅。

　　那噹聲是狐狸總管烤箱時間道。

　　那下令的男子聲音，正是夢魔。

百里紅感到不對勁，忙道：「我是不是打斷了什麼事？」

「不是。」慕容飛正在思考該如何對狐狸總管他們與百里紅解釋，見百里紅與三喵都還穿著泳衣，慕容飛便先催促她們回房間去換好衣服再下來用點心兼討論。

待四人上去後，狐狸總管一邊問：「你看見什麼了？」

　　他又看見了那道身影，第一次是從李墨川夢裡脫離時所見，第二次又是因李墨川所見，那個人，是個很令人懷念的回憶……

　　「我兩次看見的人都是你那位夢魔老朋友。」慕容飛道。

　　聽到這個答案，狐狸總管不疑反笑，道：

　　「不出所料，能讓你在清醒中進入夢境也只有他做得到。」

　　「但那拍我肩膀的人卻不是他。」

　　慕容飛的答案讓大家一時沉默，滑著手機螢幕正在看資料的司馬殺生郎則道：

　　「總管說的老溫泉鄉就在對面那座深山裡，而這兩天剛好有這麼一則消息──」

　　將手機拋給慕容飛，司馬殺生郎去準備紅茶與鬆餅讓百里紅她們下來可以在晚餐前吃點點心。

慕容飛一看，是某水果報的報導，報導內寫著重新開發中的古老溫泉發生倒塌，多名工人意外死亡，農曆七月靈異現象，財團不放棄，請來多名法師祭拜後仍準備繼續開挖重建。

「剛才看了奇怪，我已經請文判官傳了這張照片的原檔過來，少爺看照片便知。」司馬殺生郎道。

照片上是破舊又陰森灰黑的古舍中庭，以及僧人法師們超渡頌經的照片。

他看見了照片裡的牆角處，露出了一隻餓鬼的身型，巧妙的與陰影融合，慕容飛再定睛一看……

被水強烈清洗過的現場洗不掉那牆壁石墩木架處處飛濺的血跡斑斑，古舍陰影內的一角，拍到餓鬼妖怪們正抓著人類的亡靈爭相分食的殘忍畫面。

再看僧人法師的周圍，護法神們正隔空與那些來自妖界、凶悍暴戾的妖魔鬼怪鬥法，以保護這些僧人。

相機、攝影機，都能拍出肉眼所不能見的靈體，無論是神佛妖魔。

　　靈力越強者，越能拍出來寫實的靈體照片，相對地也能以拍攝瞬間吸取妖怪的靈力，原理正是來自攝魂，所以妖魔鬼怪皆不喜被拍到照片，即為此因。

　　多半財團處理這方面的事都不會派出如此大的陣仗，會因此故出現有這麼多僧人與護法神，同時超渡又鬥法，這只有一個原因。

　　有妖王來到人間。

　　這張如此明顯的照片又會是誰拍的？

　　百里紅帶著貴妃、太子與小王爺再下來時，慕容飛與狐狸總管正看著照片在沉思，她湊上前一看，指著照片中一物問道：

　　「怎麼會有這個？」

　　大家全湊過來凝神一看，僧人與法師的後方有棵老樹，老樹下盡是半人高的叢生雜草，木造欄杆也被蟲蠹得破爛，卻在杆頭有座被草遮掩泰半的小石像，十分不起眼。

　　照片中所拍到的石像略顯耗損，看不清模樣，但隱約可見的動物五官卻有分邪氣，其邪氣又完全融合在現場的鬼氣紛紛中，慕容飛第一注目是屋中的餓鬼與人靈，而百里紅卻第一眼就注意到這尊石像。

　　慕容飛定睛一看，訝異道：「我不記得有這尊石像。」

　　此言一出，反讓大家愕然了。

　　「不記得有這尊石像」這句話，一是代表這尊石像有鬼，二更是代表慕容飛曾經來過這裡。

「紅小姐眼力好，這應該是最近出現的。」狐狸總管神情淡然的說了一句，「這是我那位老朋友曾經待過的地方。」

狐狸總管一說，登時豁然開朗。

慕容飛與狐狸總管從靈界天宮開始合作搭擋，在撿到四喵前，兩人已經合作許久，在三界四處周遊並緝拿在案懸賞的逃犯，以領破案賞金為主，他們也分別在人間與魔界住了許久，最後與狐狸總管才一起帶著少爺、貴妃、太子與小王爺長住人間，偶爾也會在人間替人類解決異靈方面相關的問題。

而去到那個地方，是慕容飛準備前往魔界之前，狐狸總管被老朋友所約，便帶著慕容飛前去拜訪，這一切是前因。

「每隻夢魔，都配有一隻食夢貘，白日會化為石像休眠，夜裡專替人類吃掉夢境，」狐狸總管指著照片的石像，「但這隻食夢貘並不是我那老朋友的。」

「那它又是打哪來的？」百里紅問道。

「我不知道，跟妖界失去聯繫很久了，我也不知道他現狀如何。」狐狸總管答。

　　慕容飛看著腕錶，他道：「與其坐在這沒個方向的瞎猜，這事與這家財團關係甚深，既然如此不如先去夜市走走，填飽肚子先，而且今天中元普渡……」

　　話一頓，慕容飛神祕地笑著：

　　「妖魔鬼怪、滿街橫行無阻，我的直覺告訴我說不定會有奇遇。」

「這個機率應該有九成九。」

接話的司馬殺生郎道：

　　「就我剛才的調查，這家財團在三天前就更加強力主打【百鬼夜行】主題，邀請許多角色扮演前來共襄勝舉這浴衣花火祭。」

　　浴衣跟角色扮演嗎？

　　那就來玩玩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