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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界入夜的氣溫依舊是風寒刺骨,拂面生疼,載著慕容飛一行人趕往北塔的火燄蜘蛛發出細微的鳴叫聲,表示無法在這種酷寒的溫度裡前進,眾人便選擇在懸崖山壁處的坳穴暫做休息,好讓火燄蜘蛛沉入沙漠底下夜眠。

東方文也從隨身的儀器確認沙漠底下全是潛伏的妖物,正在尋找他們的蹤跡,但似乎是礙於氣溫之故,並沒有冒出沙漠爬上山壁來攻擊他們。

  空中烏雲已退,月上中空不見紅色,阿努比斯說明這是代表賽特神潛伏休生養息,不會出現攻擊,這也是他們能暫作休息的好機會。

  考慮到要避開賽特神眼線的追蹤,雖未能升火點灶,但司馬殺生郎帶來的野外求生裝備也夠嗆的了。

  一架自動生熱爐不需要點火也能產生高溫,便不會有火光引起敵人的注意,還能替大家在零下的極寒氣候裡保暖。

  身體一暖,精神雖保持著高度警戒,但至少也不會太緊繃,便見百里紅與小王爺分別從揹包裡拿出各種年糕甜點,下一步便是恭恭敬敬地雙手呈給司馬殺生郎,拜託天宮一等一的當家大廚一展手藝。

  「雖說殺雞焉用牛刀,不過烤年糕這種只是丟上去熱的活,你們還真的是大『廚』小用。」沐琤打趣道。

  「不不,就算只是小東西也可能被我搞砸的,與其班門弄斧,不如就老實拜託高手,以免浪費食物。」百里紅認真地道:「司馬叔叔你說對不對。」

  「廚藝這門功夫本就為了造福所有人的口腹,再小也有技巧在裡頭。」司馬殺生郎順著笑答,絲毫不介意替大家服務這種小事。

  「話雖如此,我看還是設個阻斷氣味的結界好了,不然你們烤得正興頭時,若妖怪打來就掃興。」沐琤道。

  正在湊熱鬧一起烤年糕的小王爺聞言舉掌拍了下腦袋,道:

「對呢!我怎麼就忘了這件事,用結界把氣味封起來不就能烤牛排來吃了嗎?」

  沐琤看了看著加熱器,再看看司馬殺生郎,道:

「牛排欸,高難度技巧,既沒炭燒又沒火烤的,用這個搞得定嗎?」

「沒有炭燒,但可以一試岩燒。」司馬殺生郎這會兒是打算把加熱器當石板用了。

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日常沉默的人如龍羽或東方文依然保持靜默,前者一如既往把玩著手裡的原石,後者那東方文早已把沐琤的背當人肉靠墊著睡著,好把握時間補眠。

眾人看似繞著稀鬆平淡的話題搭著話,但事實上注意力都懸在一個罕見沉默的人身上,百里紅更是忍不住在對話中的視線也不時悄悄地往慕容飛身上看。

慕容飛雖坐在一旁,但思緒早已飄遠,渾似沒有注意到大家的對話內容。

總是搞笑賣痞耍無賴當大家開心果與調侃對象的人,一旦沉默更會令人感到無所適從與不安。

回想以往一起出任務之時,身兼一群幼鳥與奶貓的主子,總會時常注意紅小姐與四小喵的飲食,端著奶爸的態度盯前跟後、叨叨絮絮,三不五時還要犯個嘴癢,說上幾句虧損這群伙伴的話。

絕非是如今這不發一語的狀態。

  慕容飛進入這種惜字如金又神遊的狀態,而眾人小心翼翼的謹慎狀態,只因為一個由百里紅問出口而慕容飛老實回答的問題。

  同時灌入兩尾記憶黑龍,記憶有否不同之處?

  這大家最想知道的問題,而慕容飛答了──

  有。

  之後什麼都沒說。

  不對呀,慕容飛不是總長的「自己想」更不是帝都魔王的「蚌殼嘴」,什麼原因答了腔卻一句也不說?

  發現大家的目光投在他身上,慕容飛未如以往賣個無賴或是耍痞的搞笑,只是老樣子搔了搔那頭亂中有序的頭髮,連笑容也擠不出來地說了句:

「我去走走。」

  說罷便起身走向山壁那處的狹道,雖然表情上沒什麼異樣,只見雙手插在外衣口袋,頭也低垂著,連腳步都顯得沉重。

  慕容飛是漫不經心、吊兒郎當,遇上任何難解的任務從來不曾低落過,反而幹勁十足,越困難越有挑戰精神,心智的抗打擊力更是被龍王總長從小磨出來的,從沒有這種消沉萎靡的狀態。

  百思不得其解的低落情緒是大家一目瞭然。

  往常會隨後陪著自家少爺走走,也許解悶也許閒聊,讓慕容飛的困惑在談話中可以找到一個出口的司馬殺生郎,這會兒倒沒動作。

  沐琤指著慕容飛的背影,對司馬殺生郎道:「你不說句話?」

  司馬殺生郎反倒出乎眾人意料地說了句無人想提起的真相:

「沒有發現他不說話的時候像誰嗎?」

  帝都魔王。

  無論是誰,都想知道為什麼與帝都魔王有關,卻又潛意識地自主避開這個問題,因此才忽視了嗎?

  司馬殺生郎見伙伴們一瞬間靜默,連東方文都緩緩睜開那雙清冷的美目,似在等著司馬殺生郎想說什麼。

  氣氛益發僵硬,司馬殺生郎這才說出內心的答案道:

  「你們的思想都暴走了嗎?我說的是六皇子。」

  怎麼就忘了堂堂冷面笑匠、低調仍顯霸氣的司馬殺生郎也表現過是六皇子的鐵桿粉呢?

  答案令人鬆了口氣卻也呿聲不斷,東方文翻了一眼又繼續闔眼假寐,碎唸了句天宮個個都是六皇子粉絲團,司馬兄便罷,居然連司馬弟也不例外。

  想當年慕容飛的首度公開露臉還與司馬殺生郎第一次不打不相識正是在天潭比武大會上,甚至引來了天宮玉皇親自到場。

  正因為慕容飛被司馬殺生郎引誘出招,當眾使出一招騰龍疾雨,乃是六皇子有名的地圖砲式劍招。

  但那只是懷疑著何以慕容飛能使出六皇子的招式,猜測是否為六皇子轉世的事件之一,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慕容飛太像六皇子轉生到魔界的身份──艾迪歐斯。

  天之國界與魔界帝都因此注意到慕容飛的存在,直到暮城的桃花島上,慕容飛解開瑟洛提爾封住艾迪歐斯的封印,才確知慕容飛不是艾迪歐斯的轉世,但是……

  無論這中間究竟有多少曲折離奇的事件與陰謀,甚至是確定慕容飛乃帝都魔王親手所造,只有一點令人難以接受。

  帝都魔王對慕容飛的態度,是無視以及是……

  針對龍王總長的棋子。

  這一點,在天之海龍宮見到帝都魔王與龍王總長的對峙之時,就已經確知了。

說完六皇子的答案後,司馬殺生郎視線投向龍羽。

當提到慕容飛的長相之時,心下已有端倪的龍羽再接到司馬殺生郎的眼神已確定自己所猜無誤,便收起手中把玩的石頭後起身,朝已經離遠的慕容飛走去。

  似乎意會出司馬用意的沐琤瞧著龍羽與慕容飛的背影,問道:

「你是讓有相同問題但『父親』卻是不同性格與素求的子孫們去互相談心事嗎?」

誰都知道龍羽的生父是敖東青,只是所有人心照不宣。

龍羽的混血血統,是兩族不願說出口的事實,那雙金色羽翼太過燦爛,唯有承繼金翅鳥族長的血脈才會有這麼美麗又霸氣的金色。

當年,妍芝未婚產子,直接將龍羽在金翅鳥族內公開,卻未曾說明生父是誰,未久妍芝與妁華一同意外身故,當龍羽第一次現出原形之際,卻是一尾背發金色雙翼的半龍。

無論是誰第一個想法都投向了某位掌管的海域時常颱風的風雅龍王。

長大後完全成熟的相貌,總是讓龍羽本人也壓根不想直視他頂頭上司的臉。

不言而喻的相像,背後帶來的不是青眼有加,是兩族紛爭與指點排擠。

  比對了慕容飛,是雷同的命運。

  養父的龍族、創造者的帝都魔界。

  都不是會接受他的地方。

  即便是慕容飛活的自由,但知道真相之後,心裡是否會有缺撼?

  聽完沐琤與司馬殺生郎的對話,百里紅道出了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吶……你們有沒有想過既然創造哥哥的人是帝都魔王,瑟洛提爾跟慕老板不提,到底龍爺爺為什麼會甘願替人家奶孩子到大還無願無悔的呢?見帝都魔王跟龍爺爺根本互相視如寇讎,哥哥這長相一看也知道是宿敵的孩子,龍爺爺的視如己出不可能只是投緣或是佛心來著吧?怎麼想都覺得有內情?」

  沐琤也點了點頭,道:

「紅小姐還真是點出了關鍵啊!始終只注意到阿飛跟艾迪歐斯很像,卻忽略了他跟帝都魔王的關係,莫非是阿飛跟總長就如親父子,所以潛意識裡總把他當總長親兒子,沒其他的想法,才會忽略這其中的問題?」

  這其中的問題嗎?

司馬殺生郎憶起慕容飛受重傷時傷口會自主發出療傷火燄,形似不死鳥的復活之火,望了百里紅一眼,驀地但笑不語。

百里紅自是沒忽略這眼神與笑意,立刻道:

「司馬叔叔可不要自己暗槓秘密呀!」

「純粹旁觀者的觀察,還待當事者自己是否願意說明。」

說罷,司馬殺生郎疼愛地撫了撫百里紅的髮旋,順手塞給百里紅與小王爺各兩串烤棉花糖充數。

被司馬殺生郎用棉花糖打發的百里紅也只能硬吞下滿腔好奇,小口小口地啃著棉花糖等慕容飛與龍羽談完回來。

  ※

  見到是龍羽跟上來而非慣常的司馬殺生郎,慕容飛沒有太大的反應,反而對龍羽隨後說的話才浮現愕然。

  「有什麼話就跟我抱怨吧!」龍羽道。

  「怎麼,好像我很常跟你抱怨一樣?」慕容飛扯了扯嘴角。

  聞言,龍羽輕揚眉,哼道:

「真是薄情寡義吶!在司馬還沒跟你搭擋之前,似乎有人總是把我當苦水桶兼擋箭牌,想溜出龍宮時都拿我當理由拐騙總長,這會兒是有了新人忘舊人?」

「哇,說得我無血無淚一樣,換個角度想我可是千百個不願意破壞你跟大葉的好姻緣,當然要換個人訴苦,好幫助龍族繁衍,以免被『龍』打雷劈。」慕容飛暗喻道。

敢拿北蒼的事來調侃他,看來那記憶黑龍應是沒什麼亂子,那麼慕容飛這情緒是怎麼回事?龍羽想了想,放棄反駁北蒼曉夜的事以免被揪著題外話繞,他便道:

「所以早當年你拿我當擋箭牌去擋總長,就不該被龍打雷劈了嗎?」

「欸?有這回事嗎?」

裝死嗎?龍羽索性替慕容飛拉起回憶,調侃著當年慕容飛還住在天之海龍宮尚未獨立之時,跟總長申請要養貓,結果總長以他要養鳥、貓是天敵當理由否絕,慕容飛敢怒不敢言,跑去龍羽面前反譏總長養了一整個龍族還不夠,而這群龍族正包括龍羽在內。(註1:詳見外傳三《天地潭》)

  在地潭裡明明是自己發飆的場子,反倒變成慕容飛大吐苦水的兄弟會,讓情商與理智都算是上等的龍羽冷靜下來,克制住情緒地收起修羅化狀態,沒能把那敖東青的幻影好好地爆打一頓……

  即使事後回想大概也知道那還真是某東海龍王的分身投影,而慕容飛那當下一股腦兒地抱怨總長,事實上也是故意讓龍羽去反證某東海龍王也不是那麼沒心沒肺的長輩,進而讓龍羽能重新正視敖東青。

  當然心裡一股悶氣還是難以作罷便是。

  「欸!別這麼說,後來龍族發生的白金應龍王事件,不也讓你好好地表現一場去爆打那群大蛇出氣嗎?」慕容飛忙道。

  「苦主是我,本應就是我的場子好嗎?」龍羽指了指自己的手跟腿,當年為了調查失蹤的白金應龍王,在東霧樹海遭到襲擊,這筆帳當然要親自討。

「人家說龍族最強悍還真不是蓋的,以寡擊眾、替眾人斷後,失了一臂一腿還能從幾乎絕死無生的圍攻中生還,嘖嘖!同學只能說望塵莫及。」慕容飛笑道。

  雙臂交抱的龍羽下意識地撫著左臂早已痊癒的斷處,有幸在總長的醫治下才回復原狀,他笑道:

  「望塵莫及?同學你開玩笑嗎?全無資源卻能在這種草木不生的沙漠地帶存活,還遭到連續攻擊更遇上天國的老大,到底該說你求生意志強還是與逃生運氣太好?」

  慕容飛咧嘴一笑,道:「有沒有覺得咱倆挺像的。」

  龍羽一挑眉,道:「抗打擊能力嗎?」

  微一凝視龍羽,慕容飛撫了撫下頷,才道:

「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司馬要你來找我談談。」

知道慕容飛忽發此語皆是有歇後語,龍羽嗤了一聲後道:

「知道你們感情好,心有靈犀,有話就快說。」

  「因為你是這個問題的大前輩。」

  顯然地,困擾慕容飛的問題果然是「父親」。

  「這是因為記憶黑龍回歸,所以意識到問題徵結了嗎?」龍羽回問道。

  「算是吧?」慕容飛道:「雖然狀況不盡相同。」

  「容我問清是哪種狀況?」

  「在乎與不在乎。」慕容飛道。

  誰在乎?誰不在乎?

  微微揚著的嘴角,是在說他自己的問題,也是在反問著龍羽的心結。

  要搭乘百萬年之船必須先過地潭的考驗,要成為引路人則必須通過修羅的考驗,那樣的考驗是……

  面對心結。

  龍羽回想著,曾經在天潭裡是慕容飛替他壓制了因恨著生父而變成白髮紅眼的修羅狀態,如今慕容飛也承認是相同的問題,但是……

  昔時如今,慕容飛都沒有修羅化的跡象,究竟是因為未曾碰到創造他的人?還是因為慕容飛「不在乎」?

  若不在乎為何陷入苦思?若慕容飛是不在乎,那便是在反問自己是否在乎。

  憤怒也是一種在乎,他對敖東青的憤怒究竟是因為母親妍芝的名聲受損?還是敖東青敢作不敢當?

抑或是……自己心裡有所期望卻總是失望,進而直接放棄對於「父親」的介意?

  該是慕容飛的問題,為何總是變成自問?

  是又中了轉移焦點的話圈了?還是慕容飛在藉著自己的想法也想釐清他內心的困擾?

  龍羽嗤笑一聲,慕容飛果真還是沒變,他道:

「其實我很討厭你。」

 

百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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