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學吾述

第四回

　　見艾迪歐斯已經產生反抗心態，狐狸總管道：

「何必浪費口水？不是每個人都會接受命運安排，也不是都可以跟主子一樣睜著眼睛睡覺聽你跟總長嘮叨碎碎念，當然被發現是獲得一頓好揍啦……」

　　「這叫背後射你主子一箭。」慕老板橫去一眼，道：「看來以前我應該也中了不少？」

　　狐狸總管依然是招牌的亮牙賊笑，不回答這問題，只道：

「再厲害的人也有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時候，你現在說多了，只會引起叛逆中二病發作而已。」

叛逆、中二病、不見棺材不掉淚……

堂堂最懂逆境求生的艾迪歐斯何時給人這種觀感與評價了？艾迪歐斯是無法一笑置之但也不予評論，只是看著一搭一唱的一人一貓，沉默地觀察這兩個老狐狸到底想怎樣激他。

慕老板舉指指向狐狸總管，表示話是貓說的不是他說的。

　　「說明事件並要他人步上的方式，究竟是預知還是有意安排？我只是想明白這一點。」艾迪歐斯道：「就算是再順遂的路，我也只想走自己願意走的。」

　　慕老板聳肩，意興闌珊地道：「好羨慕啊！年輕人就是這麼有衝勁，就隨你吧！」

　　狐狸總管問道：「才勸說沒幾句你就放棄啦？」

　　「說教跟指導本來就不是我的專才。看別人撞牆才是我的樂趣。」

　　「你的老朋友在天之靈大概要哭所託非人了。」狐狸總管所指正是已故的前天宮之皇楊昊天。

　　「會拜託我當褓姆的本來就沒想清楚。」慕老板道。

　　艾迪歐斯沉住氣，反問道：

　　「這種連逼帶迫的想我做什麼，不如給我一個明確的理由？」

　　慕老板一臉訝異，隨後嗤笑道：

「給你幹嘛？找我話碴還要浪費口水解說嗎？我可沒老宅龍當老丈人的耐性，要幹啥都你家的事，妘姬回來了，老人家我重女輕男，你怎樣我是無所謂的。」

　　「你究竟想怎樣？」艾迪歐斯問。

　　「不怎樣，老人家既番又中二，樂得看世界毀滅。」

　　北蒼曉夜見雙方各自堅持立場，雖然沒扯破臉但也在僵局了，她設法打圓場道：

　　「龍王總長去魔界是為了想改變既定的命運？」

　　慕老板那笑容帶著一丁點調侃，似是在笑北蒼曉夜給艾迪歐斯的友情救援真是及時，他道：

「是啊，不然那尾宅龍冒著性命危險親自去魔界是為了什麼？」

　　擺了擺手，慕老板不管那到底是以沉默抗議還是沉默思考的艾迪歐斯，被狐狸總管催促要他做該做的事，心煩的慕老板便要兩人跟他一起去個地方。

狐狸總管按下控制鈕打開暗門後，慕老板便自顧自地往醫護室另一道門走，艾迪歐斯這才發現那是道電梯，慕老板正等著他們一同搭乘。

　　艾迪歐斯與北蒼曉夜一前一後進入電梯內，電梯面板的按鍵有三層，一為２樓的醫護室，二為海中，三為地底。

這二與三各指何處？慕老板選了二層。

電梯下降的速度頗快，難以估測來到多深的海底，電梯門一開之後，暗藍色的光芒進入眼裡，眼前所見彷彿是深海區的海生館般。

　　透明如玻璃般的圍牆隔住海水，艙房凝著一股迫人的壓力，慕老板領頭很快地來到通道盡頭，那是一堵封閉的木色艙門。

　　慕老板要讓他們看的便是這堵艙門之後的真相，雖然不可能出現打開就會產生海水倒灌的壓力或是愚弄，但仍讓人感到這背後必是不樂見的情況。

　　運轉的聲音在通道內迴響著，當見到海中的人影後，艾迪歐斯與北蒼曉夜各自震愣了。

　　幽藍的深海之中，首見是已經見過正在能量場中飄浮的妘姬，慕老板再打開另一扇，赫見是龍王總長的本體在海中沉眠。

　　而龍王總長身下的能量場連接著妘姬的能量場，正在進行迴流，以助妘姬的生命力不衰。

　　慕老板讓他們看到現狀也不說話，一點勁也沒有的無聊樣，即使艾迪歐斯也不知該怎麼接話，最後他鬆口道：

　　「如果以龍王總長所說要擔起前世所做的責任，那麼你們這一路計劃就是要我接受帝都魔王嗎？」

　　慕老板非常直接地送了他一個翻白眼的回應，抱怨道：

「老玉家的老六什麼時候蠢得只會想自己了？」

──那就講重點啊！廣播器裡傳來狐狸總管的聲音。

忍不住又抱怨一句重點都講多少了次了有人聽不進去，到底是要講幾次，慕老板深吸一口氣，道：

「在我對你解釋之前，有一句話我一定要先說才能解氣。」

「請。」艾迪歐斯道。

慕老板點頭，稱讚艾迪歐斯上道之後，隨後指著艾迪歐斯道：

「如果你是我親兒子親孫子親徒弟徒孫，老子我絕對把你打得重新投胎、拆裝重組，到底誰遺傳這種鑽牛角尖、刁鑽頑固的野牛屬性──！」

遠在天邊與地底的某兩隻大王忍不住猛打了幾個噴嚏。

　　長這麼大沒被人這樣嫌棄過，艾迪歐斯這會兒更默了，默的不是抗議慕老板的話，而是被說中了遇上帝都魔王或是天宮玉皇的事，一被提起責任他就覺得心煩、不願意去思考、拒絕反應。

　　「孩子生來欠罵就要罵、欠教訓就要教，沒摔過怎麼知道痛？一個個父母都在玻璃心什麼的？被忤逆了都是活該吧？一個個Ｍ屬性啊！」

　　深深地呼了口氣，抱怨完的慕老板皺著眉不悅道：

　　「我只說一遍，聽清楚了！」

　　艾迪歐斯這會兒點頭，沒有再做反抗心理。

　　「冥界規則就擺在那，朱聞烈為了去救人，留下本體在這泡海水，若是對上帝都魔王又卯起來殺他，分身是沒有任何勝算的。這回他沒有不顧一切，是做了萬全準備。」

慕老板瞥眼投向艾迪歐斯，冷淡道：

　　「從你醒來到現在，除了逃避你這一世的責任之外，你滿腦子只想救老婆救兄弟也行，但你有做下任何萬全的準備計劃嗎？

　　「恨意與絕望蒙蔽你的內心，你自然放棄了一切。一票大人兜兜轉轉這麼大圈也是希望你自己發現做個選擇，不要跟某人一樣做錯了才後悔。就算想挽回卻認為一切絕望了做什麼都沒用了，就這樣放棄，結果一錯再錯。對，那個某人就是路西法，你跟他簡直一模一樣！頑固起來既欠罵又欠揍！上面那個也沒兩樣！」

　　曾經魔界那唯帝都魔王之外無可匹敵、凡事計劃周全、無一遺漏的冰霧城殿下，十分不能接受這樣的評語。

　　「不服氣就去做給大家看，證明你跟他不一樣。」慕老板道。

　　「怎麼做，推翻帝都嗎？」艾迪歐斯道：「你們的作法與想法，並不是待見『艾迪歐斯』這個身份存在。」

　　眼前若是慕容飛在鑽牛角尖，慕老板早就一巴掌搧飛了，哪還容得艾迪歐斯在這反抗老一輩？但孩子不是自家的，要顧東慮西的真麻煩！

　　「這世界上有誰是被完全待見嗎？不高興、有能力就讓魔界變天啊！怨天尤人有屁用？所以我說這種就是膽小鬼、中二病、自私自利、自怨自憐！」

沒等艾迪歐斯回話，忍了很久的慕老板繼續開槍道：

「覺得沒那個力氣與心情？覺得屬於你的都消失了？那一幫人進去幫你救妘姬做什麼？他們大可以找慕容飛就好。幫你救妘姬、幫你救瑟洛緹莉兒，是順道嗎？是她們腦子有洞、多此一舉嗎？還有兩個笨蛋傻傻地替你頂死，不說什麼寄望好了，根本眼睛瞎了！」

不想解釋自己並非怨天尤人，也接受慕老板的指責，但艾迪歐斯在意的卻是那句話，哪兩個人替他頂死？

「你真在乎嗎？」慕老板笑問。

不在乎又何必問？而這兩個人……艾迪歐斯第一個想到的司馬凌，但第二個人是誰？

「無論是誰，只要還活著都不該這麼頹廢！」慕老板道：

「今天帶你來看朱聞烈爭取自己想要的結果但也懂得留後路不傷害職責的作法，連瑟洛提爾也是把他再造的軀體寄在大願池裡保命，這兩個人的作法都是要讓你學習，誰都會在理智道義與情感中矛盾猶豫，誰都會在絕望中痛苦與憤世嫉俗，但之後呢？命運如此就逃避嗎？放棄嗎？不爭取嗎？」

「不，我只是一時沒有方向。」艾迪歐斯道：「我想知道另一個人是誰？」

「那個人嗎？不就是一個什麼都知道了、還知道自己活不了依然在冥界裡跟大家一起拼命的傻蛋。而你什麼都不知道還有時間在這鬧情緒、反抗一切。」慕老板冷笑一聲：「撞一撞看清楚現實，能正確理解你就有方向了。」

何以慕老板說的話，讓艾迪歐斯第一個想到慕容飛？

「是阿飛嗎？」艾迪歐斯問道。

北蒼曉夜聽見艾迪歐斯的答案也不禁吃了一驚，一路花了那麼大的工夫救人，何以慕容飛還是會死？

「世事就是一個相對，有人拼命要他活，就有人拼命要他死，跟你倆有啥兩樣？」慕老板回答他們的問題後，不耐道：

「自己都搞不定就少在那看別人的問題，艾迪歐斯你該捫心自問，死而未死就在明示著你為什麼命不該絕？其他的話宅龍都勸你了，自己好好想想，老人家我對你耐性下重本了。」

「為什麼要對我關心？」

「因為你是經過萬物之源產下的。」慕老板哼了一聲，分不清究竟是無奈還是嘲諷：「這種命格，要物盡其用。」

對慕老板帶刺的語氣倒不覺得憋屈或是難受，艾迪歐斯忍下那句「莫非萬物之源所出就該承受一切嗎」的話，不在無意義的字眼上打轉，他反問：

「能怎麼用？」

「簡單，從【萬物之源】誕下的孩子都有承繼世界一方的王命，想改朝換代的話，無論是哪個王，幹掉他就可以了。當然……」

慕老板瞇起眼，煞有介事地道：

「看是天上那尾人蛇或是地下那隻黑天使，再不然還有靈界四隻王候補，任君選擇。」

「你認真的？」艾迪歐斯問。

慕老板指向北蒼曉夜，「證人在這。」

北蒼曉夜一愣，立道：「可以當我不在嗎？」

「上了賊船沒有妳說不的機會！」

「老板真是……高竿。」北蒼曉夜苦著臉道，阿飛老說慕老板很難搞，真不是蓋的。

　　看他樣子真不像開玩笑，艾迪歐斯只道：「我不想說你危言聳聽，但要打得過吧？」

絕對的重點，王級以上就算是萬物之源所誕也有等級的差異值，怎麼打？

天人在一定程度會停止外貌老化、青春永駐，能力達到最高峰後，成長的速度也會漸趨緩慢，除非持續不斷的修練有成，而這份停滯即是讓後輩有追上機會的平衡點。

但現在要追上這些王是天方夜罈，艾迪歐斯一句就道出了重點，這幾位王都尚在強盛期，後輩誰打得過王？

「沒人要你單槍匹馬，但誰都要有一個覺悟。」

　　──這世界上沒有誰不允許誰的存在，只有自己想不想存在。

　　「以上內容理解了就可以準備出發。」慕老板道。

　　「我隨時可以！」北蒼曉夜點頭，她早已做好準備，只待慕老板一句話。

　　艾迪歐斯沉默半晌，終是同意了這句話。

　　他是這麼走過來的，卻遺忘了這樣的心情。

　　「我會去確認你說為什麼慕容飛不能活的原因，以及……」

　　慕老板所罵並沒有錯，艾迪歐斯始終不願意正視天宮玉皇、帝都魔王這兩個前世今生在名義上是父親的人，如果這是一個關鍵點，龍王總長也要他負起責任，那麼他會去解決。

　　去面對他始終不想面對的帝都魔王，解決一切根本問題。

－第五回明天同時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