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學吾述

數次被龍羽所拒，龍羽最後說出的原因是不願意他母親的悲劇重演。

那句話，北蒼曉夜總是感覺到龍羽此句的真相是不願意再有下一個他自己。

混血龍，還是龍族天敵的金翅鳥，無論在龍族或在金翅鳥族裡都是備受異樣目光的異類。

她也曾經以為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異類，卻在發現真相後，沒有任何懸念的平靜。

北辰如月是已逝的南、北雙龍王長女，而她想以北蒼曉夜繼續活下去。

有些人事物，不在乎的話，就不具任何重量。

她能想通這點，那麼因何龍羽會將史萊姆原石在這個節骨眼上還給她？

是因為自己回來了？

還是……

退還了曾經收下許久的禮物，是代表不再往來？

她該發簡訊給龍羽嗎？

北蒼曉夜看著手機，猶豫不決之下，還是打開訊息欄。

※

東海龍宮的海域上，龍羽帶著副官左佐與巡邏隊員正在值勤，越靠近過年事情就越多越忙，期待放假回家的人情緒雀躍之下，心思也開始浮躁。

「今天二八啦，終於可以輪假啦！」趁著休息時間，左佐伸著懶腰道。

結果自家隊長只是隨口應了一聲，心思早已不在這。

左佐看著自家隊長那副悶樣，做下屬的也忍不住在心裡歎氣。

除了工作之外，一到休息時間，龍羽隊長就是沉默再沉默，雖說每回過年他就是這副模樣，但是今年特別嚴重。

絕對是跟北蒼曉夜到現在還昏迷不醒有相關。

左佐見龍羽掏出手機一看，又默然地收回去。

天要下紅雨了，這是以往從來沒有過的狀況。

自從沐琤來找過龍羽隊長，又龍羽隊長請了半天特休回來後，他就是這樣了。

左佐忍不住開始回想著事發過程……

※

從與引路人慕容飛他們一起解決封雪之都的事件後，原本就不多話的龍羽回來後就越發沉默，大家是為了年假越來越興奮，只有隊長是越來越沉悶。

但還沒有這樣盯著手機不放過。

封雪之都發生的事件除了制伏惡神姜錯，龍羽掛念的妹子北蒼曉夜重傷昏迷不醒，到現在也不知道情況如何。

而自家老板東海龍王給龍羽隊長與左佐一周的休假，左佐是因公受傷，而龍羽則是給他例外假，但龍羽並沒有讓自己真的就放大假，依然領著巡邏隊在東海周圍值勤，那段時間龍羽就是不發一語地工作，似在用工作來弭平憂心。

等了幾天卻杳無音訊，直到沐琤來告知北蒼曉夜數度昏迷不醒，始終在危險邊緣，原因是最後替龍羽擋下那記姜欣的攻擊太過致命，雖然龍珠護命讓北蒼曉夜留下一命，但是那記攻擊讓靈身才剛重新融合的北蒼曉夜依然陷入危險。

就像接到病危通知的家屬一樣，若非激動不能自己，就是一句：

「怎麼可能？」

龍羽即使還保持一貫的冷靜，語氣卻是錯愕的。

※

沐琤隨同東方文一起來東海龍宮處理要將漂流體送回雪鄉的要務，她負責來通知龍羽關於北蒼曉夜的現狀。

當接到沐琤親自來說的訊息卻是接近惡耗般的消息，幾乎無法理解這種後續狀況的龍羽問道：
「阿飛不是說沒事？」

原以為自己很平靜，卻發現聲音卻帶著不穩。

「當時大家都這麼以為，回去後發現大葉子一直沒醒，確定元靈與靈身的融合狀況很糟，而那道貫穿的傷又封不住靈氣才會造成她的昏迷不醒，北蒼輔佐已經守在那照顧了，你也別太焦急。」

沐琤還來不及告訴龍羽說北海的御醫說已經控制住傷勢，只等她醒來就好，但龍羽隨後一句他沒有焦急的話，讓沐琤橫了龍羽一眼，那模樣擺明口是心非，愛否認那就決定不跟他說這事。

再交待了一句北海龍族說了現在不能會客後，沐琤便去找東方文會合，留下尚在執勤中的龍羽。

龍羽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帶隊繼續巡查是否還有被注入神香的漂流體未尋找到。

北蒼曉夜既是龍族的王女，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北海龍族的人絕不會讓她死。

龍羽這麼告訴自己。

王女……

忽地憶起了在大葉的手機錄影裡聽見自己的身世真相。

即使已知自己是東海龍王敖東青之子，龍羽在任何一方面都沒有改變現狀的意願，對於那期望之內卻在意料之外得知生父是敖東青敖大人，他也沒有任何表態或情緒起伏。

忙碌可以忘記很多事。

靜謐卻會憶起太多事。

下班後的龍羽回到巡邏隊的宿館大樓，只要是隊長都有一層專屬的小公寓，新上任未久的龍羽自也不例外。

褪下東海巡邏隊的制式外罩以及防身護甲，龍羽倒了杯水啜飲著，坐回書桌前打算寫點報告，無意識地瞥眼望向擱在桌上那支外殼稍微損傷的手機。

放下杯子，龍羽拿起手機凝視半晌，手機並沒有上密碼鎖，大葉那個傢伙鐵定是覺得都忙著要拍攝存證，時間緊迫沒空再花時間打密碼。

她曾經說過，密碼是設心酸的，當有人就是要偷你東西時，設密碼也只是拖延歹徒的時間罷了。

所以選擇直接連線備份的手機，就算被偷也有存證，以免人機兩失。

心知這是物證，龍羽仍在當時跟沐琤要走手機，還讓沐琤去拷了備份手機的資料上呈，這支則一直留在自己身邊。

夜裡反覆看著裡面的錄影，聽到敖東青是他父親那句都沒有看著大葉遇害當時的錄影來得令人震懾。

龍羽看最多次的是大葉找到海上彼岸花的錄影。

所以在這時候，大葉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會獨自前往雪鄉調查？

龍羽往訊息箱按去。

許許多多傳給他的無意義簡訊，都是照三餐睡覺問候的話，或是她自己做了什麼的訊息。

幾封原本沒有傳出的短訊，是她在雪鄉出事後被水祅神公主發出想引君入甕的訊息。

龍羽注意到另一個訊息箱意外上了密碼鎖。

本來不想開，但看著密碼鎖，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龍羽想了想，決定解碼。

人在設定密碼若不是用開運求財或是習慣密碼，那就會是特別在意的日子。

生日是最常用的，大葉應該沒白痴到設定自己的生日當密碼，也不會是用身邊朋友的，而大葉是個用樂觀外向的性情來掩飾內心不安的人，從她過度在意對方想法就可發現，所以……

龍羽決定了半晌，輸入他從善天塾畢業的日期四碼。

北蒼曉夜唯一也是最後一次對他表白，連續三次的主動，被連續三次的拒絕。

密碼解鎖。

───魚哥，我考上監察了。雖然沒辦法像你們五個人一樣各有高就，但是至少我能追在後頭，拚命地讓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有一小步吧？

────魚哥，我通過偵探的考試了，功夫與法術都太菜，沒法像你跟阿飛一樣能去獲得引路人的資格，但是我可以當協助的小偵探幫忙你們調查案件，你說這樣是不是比較不會被你嫌棄？

────當監察真是有好也有壞，記得你拒絕我的理由嗎？原來我也是嗎？但我為何高興不起來？

看到這裡，龍羽確定她已經知道自己是雙龍王之女的身世消息。

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說服自己無法高興的原因。

不因為她也是龍族之人，不因為她是龍王女兒。

────魚哥你問過我為什麼喜歡你，那時我沒有回答，不是你以為的外貌協會……
這則短訊並沒有完成，龍羽按了下一則，文字進入眼裡剎那，心中一跳。

────心動是沒來由的，但日積月累的喜歡，才是情動。魚哥你懂得這種感覺嗎？

懂。

────希望我在你心裡沒有那麼膚淺。

並沒有那麼想過。

────所以你是喜歡我的吧？至少有一丁點？

……

當看到這則沒頭沒腦的訊息，龍羽瞬間無語，只想關了手機。

簡直像在跟她互通訊息一樣。

往下還有幾則訊息，龍羽沒再往下看，明明就是自己侵犯他人隱私，還會被這自言自語的簡訊給愣住，也夠嗆的了。

跳回初始畫面後，龍羽靜默地看著手機，直到它進入待機的一片黑暗。

是因為自己不回訊，所以這些短訊才會都擱置在手機草稿裡沒發嗎？

自己手機忽地震動，龍羽快速接起，快速而正確地回覆工作方面的相關問題。

一切斷後，龍羽又看著北蒼曉夜的手機沉默。

他不是一個會因為私情影響工作與生活的人。

但這一次的事件，他一直都覺得自己不停地在失態。

還是把手機還給大葉，探尋他人內心這種事一次就夠了。

那時在情緒失控下，激動地討來大葉的手機，沐琤交給他時的表情，非常的微妙。

以他對沐琤的了解，又沐琤與大葉交好的程度……

龍羽忍不住掩面，在內心後悔自己的窘態。

沐琤那表情就是在鄙視他，人在的時候不珍惜，人不在的時候才在討遺物，忸怩作態、心口不一，想以退為進結果活該變鰥夫。

即使不是像沐琤說的鰥夫，但他的行為確實很像。

從未想過分離，也未想過來得如此快。

更未想過對方會有在生死關頭的一刻。

不知道大葉現狀如何。

抬眼見到桌那顆仍窩在小玻璃缸裡的史萊姆原石。

不否認他曾經想過，這隻因年限而石化的史萊姆有無可能哪天就回復原狀，跟送的人一樣總是精神百倍。

起死回生這樣的事，但內心有祈望的時候，就不會覺得是逆輪迴之事。

伸手拿起原石在掌心把玩著。

最後是大葉替他擋了一劫，若非如此，也許現在躺在病榻上的是自己。

倏地，龍羽拿起筆，在原石底下寫了「平安」兩個字。

將原石收進盒子，龍羽看著北蒼曉夜的手機，再度打開上了密碼的訊息箱。

一夜無眠到天亮。

已經出發的龍羽在半途打了電話，在左佐接電話之時，他道：
「替我請休假半天。」

※

用了自己難得一請的年假，龍羽在北海龍宮的正門開啟時人已到達。

對於北海龍宮那彬彬有禮但仍對流有金翅鳥之血的龍羽抱持疏遠的態度，龍羽選擇全部忽視，即使守城人知道他是誰，龍羽還是禮貌性地自報姓名後，直接表明欲找北蒼雲宿。

知道女少主是被龍羽所救，龍羽又是東海龍王敖東青極看重的手下，北海龍族的人考慮道前龍王北辰將廣與東海龍王敖東青交情最好，不看僧面也看佛面，還是領了龍羽前往北蒼曉夜養傷的宮殿。

北海龍宮不像東海龍宮是風雅中的華麗，因座落在第一戰線，他們以白色巨石推砌碉堡為主要建築特色，僅以梅林和石景作為點綴，其石景又是各種軍事防護設施，所有建築都以軍事作為第一考量。

龍羽低調地看著北海龍宮，雪國、冰封之地，隨時都在戰備中的氛圍。

聽到龍羽來訪感到詫意的北蒼雲宿自屋內走出，見到龍羽時，龍羽抱拳行禮，素來淡漠的聲音道：
「北蒼輔佐。」

「來看大葉嗎？」北蒼雲宿直接道：「她還沒醒來，無法會客。」

「我從沐琤那知道了。」龍羽沒有波瀾起伏地道。

問了北蒼曉夜的狀況，確定仍在昏迷中，龍羽便將握在手裡的盒子與手機交給北蒼雲宿，請北蒼雲宿轉交給北蒼曉夜。

────願她早日康復。

留下這麼一句話，龍羽也不多話，轉頭就走。

※

龍羽去北海龍宮的事，自是傳到東海龍宮，而因龍羽與北蒼曉夜本來就是舊識，慕容飛、司馬殺生郎、東方文與沐琤都去探望過北蒼曉夜了，龍羽去也是剛好而已。

只是從龍羽隊長下午回來上班後，左佐發現從那天開始，從來不注意手機的龍羽隊長，也開始注意手機是否有響過或是有未接。

特別是在辦公室內，龍羽隊長是可以把手機擱在桌上毫不理會的人，甚至人走出去了手機還在桌上。

從北海龍宮回來後，不管是外出巡邏或是室內辦公，龍羽隊長都隨身帶著手機，一有餘暇就會拿出來看看。

最離奇的就是，聽到手機一響，龍羽隊長會帶著沉住一口氣，打開手機一看後又是回復原狀的回話，待通話完畢或是短訊回完，那簡直可說是顰眉兼歎氣的反應，雖然只有一瞬間，還是被左佐看見了。

左佐忍不住建議道：
「羽哥，如果你是在等某……人回訊，不如就設專屬鈴聲吧？」

「專屬鈴聲？」龍羽回問。

「是啊！」左佐乾脆教他要設分組比較能知道是誰傳的。

簡直就像強迫症般，龍羽收到任何訊息都一定會看，讓他從來沒想過要設分別的鈴聲。

過去習以為常，沒有太大分別，現在……

左佐的提議似乎也不錯，不用這樣盯稍。

用盯稍的字眼好像又有哪不對的感覺……

「牽腸掛肚喔，羽哥。」左佐半是調侃他地道。

通常對這種話，龍羽都是嗤之以鼻，這會兒只是瞥了左佐一眼，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轉念按了幾個設定，首次設好專屬鈴聲，才將手機放下。

「根本不回訊的人，等起訊息也可以知道對方的徬徨與不安了吧？」左佐再道。

龍羽確實是體會到等待訊息是什麼滋味與心情。

他憶起了自己幾乎不回訊的態度。

所以他在北蒼曉夜的手機裡留下一條訊息。

雖說人都在昏迷中，傳這種訊息根本無意義。

但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傢伙，醒了自然會傳訊息來，不需要他提醒。

他這樣反覆地察看……

只是希望她早日甦醒復原。

這一等，等到了二八小年夜。

※

──醒了回訊給我。

當北蒼曉夜只是想要打開她的祕密訊息箱看自己當日記寫的訊息，輸入密碼後，卻看見了這條新的內容，她明明沒有在自己的手機裡寫過這條訊息。

訊息下留了一組號碼……

那是她就算被雷劈了也絕對不會忘記的號碼。

眼睛一陣痠熱感浮上，視線隨後霧茫成一片。

這樣子收到簡訊，膽子大的是很驚喜，但心虛的會超驚悚。
混蛋龍羽居然猜到密碼……她的祕密簡訊被看光了……

－待續－

後續接試閱篇：

海花別冊試閱‧

http://seifar.pixnet.net/blog/post/4266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