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學吾述

找路跟查案子一樣，要從線索下手才能發現新天地。

而慕容飛現在有的線索就是老板的地圖與暗袋裡的筆記。

時間進入靈界天宮的午后，靈界天宮看似桃花永燦、四季如春，但仍有些微的季節變化，天人們的衣服也因此跟著季節區分出四季風格。

時至夏季，還算輕微的初夏熱度尚不影響天宮人的作息與情緒，只有來自西方國度的旅客對天宮的溫暖會感到炎熱，在商城裡的冷飲店窩著休息，欣賞桃花紛飛如雨的美景。

天宮人的服飾保持著東方復古風格，商城中雖然外來人士不少，大多會選擇入境隨俗貪個新鮮，當然維持個人風格的也大有人在，慕容飛便是其一，天宮人的衣服配色都不使用黑色，獨有龍族軍使用。

所以當慕容飛穿著黑色風衣型西式輕裝走在商城大街上時，乍見時會以為是外地人，但獨眼罩上的黑龍乃是龍族圖騰，非龍族不得使用。

背上的災禍之劍被長皮套包著沒讓人見到那西方十字劍的象徵，束口還是使用以中國結繩所編的繩結垂著流蘇，以致於大多人都將他當成是來天宮的龍族人。

除了對那張已經易容過降低美型度卻還是在水準之上的臉投以熱切注目之外，慕容飛又習慣會回以目光，較為含蓄的東方人也就害羞地迴避或是若無其事的遠目，不會特別去關注或主動搭訕。

也因此，便沒什麼人特別去注意瀏海下那混血的特色，更未注意到以他這樣的年紀應該是穿著善天塾的制服，不該是便裝。

天宮規定只要天齡十二歲以上的少年少女都必須前去善天塾分級進行上課修行，以利未來區分要分發的實習地點或是對已有志向的少年們進行深入的磨練與指導。

慕容飛早過了該入學的年紀，卻因故未進善天塾。

而今年夏天，是天宮百年一度的天潭比武盛會舉辦之刻，來自世界各地的高手都會來參加這場分級制的頂級武鬥。

而天宮商城因靈界變故而停了兩屆的比武盛會，甚至連商城都直接關閉不對外開放，如今再開，估計來的人會比歷屆更多，所以問題來了。

老板會在這個時候叫他去查修羅族，還是在地潭，目的是什麼？絕對不可能是因為他進去老爹的密室裡看到一些不該看的東西。

距離盛會的日期還有一小段時間，提早來天宮商城渡長假的人已經增加數成，慕容飛避開人潮，直接朝著天潭方向前進，跟著來的黑貓則是直立著身體，自主浮空移動，身上穿著執事西裝，右手臂彎裡還夾著一個公事包。

慕容飛一邊緩行，面著前方而微移視線看向黑貓，一般的靈獸或妖獸都會喜歡直接站在人的肩膀上跟著行走，那是寵獸的慣性行為，但黑貓與他靠近卻保持著領先他一個貓步的距離，有一種習慣領導還有在領著慕容飛方向的感覺。

「你叫什麼名字？」慕容飛問道，並報上自己姓名。

黑貓的嘴角一揚，學著慕容飛面不動而眼動的方式，道：「這樣告訴我姓名好嗎？」

金綠色的眼睛帶著不明意味的笑，若要剖白的說也可以將其歸類是森冷地奸笑，慕容飛倒是不以為意，答道：

「知道了你又能怎樣？」

他不是說「會」，而是說「能」，黑貓感到逗趣地輕吟一聲，心裡諸多的想法轉了一圈後，黑貓決定摒棄那些念頭，牠答：

「狐狸。」

「狐狸，是你我想的路一樣，還是你想引我去你的目的地？」很大方的直接跟黑貓聊起來的慕容飛，見到黑貓略顯訝然地表情後，他補述道：「我根本沒告訴你我要去哪裡。」

這個少年，果然如傳來的消息一樣：扮豬吃老虎，裝傻術上流。

只是他有個致命的缺點。

太輕易就接納別人。

浮空前進的黑貓狐狸舉爪輕撫著下頷，思考半晌後道：

「如果我有個方式可以直接進去地潭，但這方法只能用一次，你敢嗎？」

慕容飛聞言十分感興趣的點著頭，然後道：

「條件是只能用一次嗎？」

「對。」黑貓道。

「那算了。」慕容飛果斷道。

黑貓笑彎了眼睛，道：「你怕了？」

「捷徑人人都愛，副作用只有『只用一次』，代表代價很大。」慕容飛微一挑眉，嘴角微揚地反問：「付不起怎麼辦？」

「所以你要去的地方沒有讓你就算負債也非去不可的魅力？」

「真像掮客的說法。」慕容飛笑道：「以你這種層級的千年大……妖，會跟著我也有你的目的吧，不如咱們來交易，你情我願。」

語氣中的停頓黑貓狐狸沉吟片刻，牠問道：

「哦？你想要什麼？」

「我要用兩次。」

黑貓狐狸聞言先是一愣，而後呵呵笑著。

「有趣。」黑貓狐狸依然道：「但這個方式確實只能用一次。」

「如果我不要思考的話，那麼就是跟著遊戲規則慢慢破關，但基本上我是個追根究底、窮寇必追的龜毛星人，既然你強調『只能用一次』，那麼這個只能用一次必是因為人事物這三者其中之一來設定這所謂的『限制條件』，也就是──你奉命要來當我的導覽ＮＰＣ，以上──」

慕容飛轉頭向黑貓微笑道：「請問我說的對嗎？」

黑貓狐狸但笑不語，慕容飛也繼續朝天潭方向走。

一人一貓併肩而走，這沉默沒有太久，黑貓狐狸忽問：

「為什麼是用『我說的對』，而不是『我說對了』？」

黑貓狐狸的問題，讓慕容飛瞭然也有了九成把握，原因來自表情。

就算是一隻貓的表情，身為貓控加面對那種莫測高深般的沉默微笑，慕容飛太熟了。

那樣的表情就是回答他：

他猜對了。

只是黑貓眼裡閃過的瞬光，讓慕容飛有了保留，說出「說得對嗎」與事後耐心地等待黑貓的沉默。

所以當黑貓問了這個問題，慕容飛誠實地答道：「直覺告訴我事情不止是表面上的這麼簡單。」

黑貓狐狸又是呵呵地笑著，忽地停住身形，慕容飛也隨之停下看向黑貓，便見黑貓伸出貓爪，尖銳的爪子指向慕容飛的額心道：

「孩子，不管你想跟誰打交道，都不可以這麼老實。」

「誠實不好嗎？」慕容飛眨了眨即使在日光下也十分水亮的左眼。

「魔，是幻惑的高手。」黑貓狐狸彎起嘴角道：「會依著你的想法而戲法。」

「『心魔』嗎？」慕容飛道。

黑貓狐狸三度呵呵輕笑。

黑貓狐狸笑聲一止，慕容飛左眼一瞇，腳下踏出的那一步即將踏空，但心裡已有警覺的慕容飛穩穩地踏住空間障壁，不被眼前的幻象所迷惑。

天宮商城的景象急速模糊，隨著結界急凍現象，逐一變成透明的冰層，一層一層直透天際，冰層開始液化。

便聽轟隆一聲，腳下的透明結界如閘門般大開，全部液化的水乍如暴河驚濤全落向下方，隨著水濤遽降，白日景象漸漸消失，黑暗之夜淡淡形成，光與闇的交界線在慕容飛身上逐漸掃過。

慕容飛抬頭看著天空，天空確實高掛著滿是懸疑氣氛的弦月，他再向上看，最頂端是一個透著白光的圓頂。

慕容飛正在猜測那是什麼，耳聞黑貓狐狸道：

「記住，只用一次。」

腳下頓時失去著力點，慕容飛身形急遽下墜，長風衣的衣襬被逆風吹得發出劈裂聲響，風勢吹亂了長髮遮蔽視線，慕容飛伸手順開頭髮，俯首定睛瞧著黑沉沉的下方，完全看不見底部，方才大水落下時的確沒有聽見迴聲。

「這段路很長嗎？」在半空直落的慕容飛問著跟他一起急遽下降但神情不變的黑貓。

「嗯，很長，可以說是從人間的北極一路掉到南極那麼長。」黑貓答道。

「一條路通到底？」他再問。

「對。」黑貓再答。

「介意我用個道具嗎？」慕容飛煞有介事地表情問著。

黑貓單手一攤，意思是請慕容飛隨意。

「自由落體太慢了。」慕容飛伸手拉住黑貓狐狸，揚唇笑道：「這樣比較快。」

話一停，慕容飛身上的氣燄一漲，背後黑影箕張的剎那化為黑羽雙翼，雙翼一振，便帶著黑貓直接向下高速俯衝。

讓慕容飛帶著飛的黑貓狐狸背轉身，微微睜大了金綠色的貓眼，打量起慕容飛背上的那雙翅膀來。

方才暴漲的氣是魔氣。

魔，應該是帶著雙爪的蝠翼。

魔界、妖界，也不是沒有這種長鳥翅膀的魔，但是……

慕容飛的雙翼是屬於墮落天使的羽翼。

這少年性子說沉穩是沉穩，說急倒是真的很急，隨著速度越來越快，羽翼開始泛出銀白色的光芒，連少年的黑髮髮稍都微微沁著銀藍色光澤，這就是墮落天使的證據。

黑貓狐狸一聲不吭地看著這些細節，慕容飛似乎渾然未覺。

尤其是這種直通到底正在做三界穿越的時候，一接觸到跟自己最相近的世界，氣息互通就會越被引出本性。

少年本來只是悠然閒適的淡然表情，當通過魔界之時，便見他的眼睛逐漸瞇起，眼神不由自主地露出丁點殺氣，連嘴角也笑開露出微微咬著的牙齒。

來了。

「只幫你這一次。」黑貓狐狸忽地這麼說，貓爪一揮，爪尖發出一道白光化微細如牛毛的靈氣針射向慕容飛。

在毛針要貫入他的眉心之時，慕容飛似被黑貓的聲音驚醒，剎那表情回復，昂頭一閃，避開了黑貓的靈氣針，靈氣針卻釘中慕容飛羽翼散出的銀光，順勢直飛向結界障壁！

在黑貓狐狸正要收回時，登時被另一道魔氣引動被虛空吸盡。

這會兒，不只慕容飛訝異地看著黑貓狐狸，連總是維持莫測高深神祕感的黑貓狐狸也瞠目結舌地看著那根被魔界空間吸走的靈氣針。

「你做什麼？」慕容飛問道。

黑貓狐狸顯然還沒從吃驚中回神，只聽牠說了兩個字：

「天意。」

「天意？」聽見黑貓狐狸的這句，一時不解的慕容飛反問著，但飛翔速度不減，直覺告訴他要趕快經過這個區域，他再道：「抓穩了。」

背上羽翼再生一對，四片翼羽剎那化為銀色，慕容飛再次一揚一振，以音速衝出，再疾飛之刻羽翼又化回黑色，這前後也不過眨眼片刻。

但黑貓狐狸已經在這片刻預知了狀況，更看見結界後一道紫色影子被靈氣針引來。

這時候已經不能再管一時雞婆給自己帶來的後果，黑貓狐狸心想著慕容飛浮動的心性還不能完全駕馭住他的能力，因此在這極近的距離讓黑貓狐狸更查覺那道魔氣中藏有兩股冰火相剋的烈氣，被一道剛柔並濟的靈力給制壓住，那道氣牠挺熟的。

所以這會兒算是親眼見到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而知道的代價就是牠自己也無法置身事外了。

慕容飛則是感覺到有一股視線似乎透過結界正在鎖定自己，就像打電玩的遠距離LOCK，隨著自己的行動在跟著快速移動，但……

為什麼？

「注意囉！」黑貓忽道。

正思考方才那問題的慕容飛一聽見黑貓狐狸的話，同時感覺到空間的壓力增大，空氣十分潮溼，周圍的無形結界障壁似乎有所改變，慕容飛闔眼再張，天之左眼跟著靈體肉眼同時睜開，他注視了下眼前的狀況，沉吟了一秒後才笑道：

「這該不是你說的只能用一次吧？」

疾馳的路徑中是一道霍地縮小的入口，如果沒有打開天眼又沒有注意氣場變化，必會撞上空間障壁，這個捷徑所形成的空間就像一座巨型的時間沙漏般，慕容飛在看著障壁聚成的入口，本應是透明的氣壁被大水沖刷過，如玻璃倒映般，潮溼的空氣味就是從這傳來。

越近入口，魔氣越盛，而那道彷彿把自己鎖定住的視線也忽然遠去，就在他們要到達入口之時，如玻璃般的結界發出被穿透碎裂的鈍聲。

便見一隻鬼手穿過玻璃結界，隨後一成百、百成千、千成萬、萬成無窮無盡般的鬼手閘道。

十里長的閘道口周圍全是鬼手，看不見盡頭，目的顯然就是要抓住慕容飛與黑貓狐狸，慕容飛未動背上的災禍之劍，入口的直徑太窄並不容許他使用災禍之劍，他再度抽出收在後腰的短距離最佳兵器，手一甩，這回不用雙截棍，而是變化成三尺長的雙尖金剛杵。

正要準備自衛攻擊時，黑貓狐狸制止道：

「快速衝過去，別砍他們！」

慕容飛微瞇眼問道：「為什麼？」

「你的目的不在此，別節外生枝。」黑貓狐狸道。

「這代表有人設計的嗎？」慕容飛問道。

「不是。」黑貓凝神道：「你砍了他們只會造成因果循環。」

聽見這四字，慕容飛不再多說，

收回金剛杵的雙刃，以此為法力媒界靈氣一放，冰之氣立刻在周身放出水膜結界要通過入口，隨著加快的速度，水膜結界因應著慕容飛的靈魔雙氣映出了更耀眼的銀光，鬼爪一是抓不住簡直像魚皮般滑溜的水膜結界，二是被慕容飛的銀光中帶有的強烈魔氣給逼退，慕容飛快速穿過了十里閘道！

就在破出閘道之際，強烈的引力將慕容飛拖下，乍時黑貓狐狸的爪子竟脫掌而出！

以為黑貓狐狸被鬼手抓住的慕容飛立刻回頭，卻見！

黑貓狐狸不受引力影響，自主脫出慕容飛的牽引，帥氣地後空數翻就瀟灑地站在鬼爪上，慕容飛喊道：

「狐狸！」

黑貓狐狸竟是對著慕容飛擺了擺爪子，笑道：

「ByeBye。」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