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宮的醫護療養室內,東海龍王今日特別解除戒備,不讓其他人靠近,只有讓幾位高官級的心腹在場,權充守衛嚴密巡邏,以守住龍王總長親自來到的祕密。
重傷成殘、昏迷不醒的龍羽躺在水晶床內,只能依靠維持生命機能的儀器來保住性命,儀器雖發出緩慢而冰冷的聲音,這代表著龍羽的傷勢毫無起色,甚至只是拖住一口氣的彌留狀態,隨時都有可能送命。
東海龍王站在水晶床外憂心地看著龍羽,見到龍王總長進來立刻前來迎接。
「總長。」東海龍王揖手道,也對著隨後走入的狐狸總管與慕容飛回以一個眼神示意。
龍王總長將小王爺放下,直接走上前去探看龍羽現狀,此行正是為了醫治龍羽而離開天之海龍宮,東海龍王立刻示意醫官抬來座椅替龍王總長看座。
先是見到性命垂危的龍羽斷了一臂一足,撕裂性的斷骨傷口無法縫合,只能截住血脈讓靈氣與靈血不要再劇烈散出,纏滿繃帶的身軀處處仍沁著止不住的鮮血。
這種已經致命的傷勢還存著一口氣,以龍羽表面沉穩內心不服輸的個性必定是充滿了不甘,才能撐到現在……慕容飛在心裡想著。
龍王總長聚起眉心,伸指按在龍羽的中胸命門以龍羽虛弱的身體能承受的程度內先行渡了少許龍氣為龍羽續命。
王者的龍氣進入龍羽的靈體後,鮮血立刻停止,連龍羽蒼白如紙的臉也回復了少許的血色。
「龍羽身上的爪傷有確認過嗎?」龍王總長問道。
「有,確實是白金應龍王的爪痕會留下的傷勢,但又有異端之處。」東海龍王道。
龍王總長微一沉吟後,對眾人揮手示意他們退至一邊,再道:
「手術剪,我要看傷。」
「我來幫忙吧。」在一旁觀看的狐狸總管飛上前來,代替醫官協助龍王總長。
伸手接過狐狸總管遞來的手術剪,龍王總長看準傷勢走向,避開傷口俐落地剪開上半身的繃帶。
繃帶散開,便見交縱錯雜的爪痕與咬痕,正在潰爛的是被螣蛇族染上的毒傷,無法癒合、傷痕更繼續沿身盤繞的迸裂,也是血流不止的主因,那正是白金應龍王的爪子所留下的傷勢特徵。
狐狸總管取來棉花棒與玻璃試片,抹過被應龍爪所傷的創口,以取得靈種欲藉此調查到底有著應龍爪的妖物是什麼種族。
龍王總長一見傷勢後,心下已有底,左手一攤,掌中浮出金色的治癒寶珠,讓寶珠浮在龍羽胸上,龍王總長氣力一運,金色寶珠一受龍氣運轉燃起蓮華火燄,火燄接上龍羽微弱的靈氣開始引流,替龍羽引出毒傷並予以消滅毒氣,一方替龍羽治療傷勢。
而退到離水晶床最近的牆邊旁觀著醫治的動作,百里紅與四喵們看著龍羽那沉重的傷勢,即使還不認識龍羽,但耳聞他一個人力戰兩名大妖,更面對殺傷力極強的應龍爪,拼死拖命回歸就是為了要回報消息,個個內心既是敬佩又是難過。
「敢傷我們龍族的人,這仇非報不可!」小王爺義憤填膺地道。
「好嚴重啊……」百里紅實不忍心再看,她深呼吸了一口,抬頭冷著臉對慕容飛道:「哥哥,那群妖物太可惡了,我可以滅了牠們嗎?」
「為什麼不行?只是……」順手摸摸百里紅的頭,慕容飛背倚著牆,眼睛則盯視著儀器一邊幫注意龍羽的生命數值,再道:
「這時候我們就先安靜的等待手術結束吧,要替龍羽討回公道有的是時間。」
「嗯。」
百里紅跟小王爺同時點頭,而貴妃則拉著她們一鳥四喵,一起默默地在心裡替龍羽祈禱平安。
引流的動作十分順利,在將毒氣全數消滅之後,尚在昏迷中的龍羽忽地全身一震,氣流驟亂,寶珠的火燄也受到波及,龍王總長眼一瞇,便見龍羽的嘴角竟淌出了鮮血,眾人見狀一驚,但在尚不明狀況之時卻知不能驚慌,只能等待龍王總長的動作。
「啊!」慕容飛忽地一聲輕呼。
龍王總長穩住寶珠,龍羽體內紊亂的氣流也漸漸地被龍王總長的氣所震伏,龍王總長見龍羽狀況漸漸穩定後才問道:「看出來了?」
「嗯。」慕容飛點頭,道:「但不敢肯定。」
「沒錯,這是龍王的詛咒。」龍王總長答出慕容飛心裡的答案。
與慕容飛互視一眼,自身為七海龍王之一的東海龍王原本不能肯定,但聽總長確定,他只能搖頭。
「龍王的詛咒?」不明所以的百里紅問道。
「白金應龍王的死亡詛咒,所以被其應龍爪所傷者都會全身裂體而亡。」龍王總長道。
「原因是什麼?」百里紅再問。
「爪子必是應龍王尚活著之時被截斷,在受到圍剿、垂死又憤怒的狀況下施了奉還咒,所以只要被爪傷到而無克制之法就會遭到裂體而亡的痛楚。」慕容飛猜測道:「爹說對嗎?」
「嗯。」龍王總長頷首。
「這意思聽起來,爪子還有應龍王的意念存在?」慕容飛問。
「很有可能,因為這爪傷上殘留的靈體意念存在著白金應龍王。」
龍王總長先是凝視了傷口半晌,收起金色寶珠,直接以自身的龍王之氣鎮壓住白金應龍王的暴虐之氣。
似乎是感應到龍族最高總長的靈氣,龍羽體內那屬於應龍王怨恨的龍氣逐漸趨緩、安定了下來,龍王總長見狀便開始化消掉白金應龍王的詛咒,待詛咒全部消滅之後,不停在沿伸的爪傷也隨即停止,龍王總長便收回龍氣,讓狐狸總管接手治療外傷,他則替龍羽繼續渡氣續命。。
見在龍王總長開始與狐狸總管為龍羽治療身上的外傷,而生命儀器也開始向上攀升到穩定的狀態,東海龍王終於能放心,這才向慕容飛詢問著他身旁的百里紅:
「這位是?」
百里紅立刻欠身行禮,笑道:「龍王大人好,我是百里紅,您可以叫我小紅。」
東海龍王正在思考之際,慕容飛道:
「大人不用疑惑了,她就是那隻新任的不死鳥,百里紅小姐。」
「果然是嗎……」東海龍王訝異之色,疑問道:「新生不死鳥都會是成年之態,她……讓我一時不能肯定的就是她怎會這麼小?」(註:詳見本傳第一集大江百里紅)
聽到自己又被說小,百里紅只能遠目地笑笑,這真的也不是她願意之事。
「大江山有被不明人士移過空間位置,導致落點偏移,沒降到八葉蓮臺上,後來爹有替她重新再轉一次,就固定在這個大小了。」
慕容飛方答完,忽地想到在解李芍一事之時(註※),百里紅那一點也不像十二歲的談吐與威儀,眼神微移俯視著百里紅,修長的手指撩著百里紅的瀏海,挑眉微笑道:
「十二歲,嗯?」(註:李芍任務於卷2妖琵琶)
有點試探又有點調侃地淺笑,沒回答的百里紅拉下他的手掐了一把當回敬,扮了個鬼臉後才讓慕容飛繼續牽著一旁聽他們談話。
「理論上該有十六歲到十八歲才對。」東海龍王打量著百里紅道。
「不錯了,剛到我家時才三歲大小。」慕容飛笑道。
「難怪文判官他們依然忙成這樣。」東海龍王歎氣道:「很明顯是有心人做的。」
「是啊。」慕容飛道。
「那你現在呢?總長說你會接下這個案子?」東海龍王切入正題道。
「嗯,於公於私、於情於理,都沒有不接的理由。」慕容飛道。
「你以前不接龍族任務用以避嫌的不是?」知道慕容飛與總長有父子關係的東海龍王再問。
「這回不提我爹親自開口,光看龍羽這樣子不去替他討回公道,怎對得起同窗一場?而對方已經犯到我頭上來,想抓胖子那條小火龍進補,光這三項原因我就不可能會放過牠們。」慕容飛答道。
「對象是有白金應龍王龍爪的妖物,你有把握嗎?」東海龍王道。
「龍爪算什麼?」慕容飛故作輕鬆地笑道:「我可是從小就被我爹的龍爪龍足家暴到大的啊!」
東海龍王聞言,也不禁莞爾一笑。
「說得也是。」東海龍王笑答。
想當然爾,前面那個正忙醫治的龍王總長,不疾不徐地回頭賞了某飛一記白眼,一副「想再被家暴一次嗎」的表情,讓他兒子立刻舉手投降。
「哥哥就是白目呀!」百里紅攤手道。
「欸,妳不知道這叫熱場。」慕容飛道:「總是要有人裝傻裝笨,給人虧損一下才能緩和氣氛,懂嗎?」
「是是。」
「快說我很偉大。」
「哥哥是很偉大的笨蛋。」百里紅還送他兩下鼓掌。
慕容飛假意輕嘖一聲,而兩人這一搭一唱讓在場眾人也微微一笑,總算緩和了氣氛的,慕容飛這才向龍王總長問道:
「爹,那龍羽現狀呢?能醒來嗎?」
「嗯,只要關鍵物對,應該能醒。」龍王總長道。
直覺告訴了慕容飛答案,他隱晦地問道:
「爹說的關鍵物是……牠嗎?」
「如果正確的話。」
「這個正確是指龍羽失去的斷肢?」慕容飛再問道。
「馬上就會知道。」
龍王總長方答,醫護室的門緩緩打開,司馬殺生郎與白河前後走進,後方傳來啪躂地腳步聲與喊著「等等我」的聲音,蛇鰻白瀧也跟著要跑進來時被東海龍王的副官們擋下。
「欸……啊……我是跟著我主人來的!可以請兩位大哥放行嗎?」蛇鰻搔著臉道。
東海龍王乍見這名長相極像白金應龍王的金髮少年時頓感驚愕,但潛藏的妖氣卻瞞不過東海龍王,他立刻問道:「總長,這是怎麼回事?」
「放牠進來。」龍王總長道。
東海龍王示意手下放了牠,一被放行的蛇鰻白瀧沒什麼神經地立刻興沖沖地走進,但越走越感覺不對,這間醫護室內忽起一陣凝重的氣氛,大家對牠的那種憤怒的眼神,牠更感到不解,蛇鰻便停下腳步問道:
「我是不是又做了什麼笨事?大家怎麼這麼生氣?」
小王爺越聽越生氣正要發飆之際,龍王總長伸手示意,要小王爺忍住氣,他再對蛇鰻道:
「你過來。」
「是,主人。」蛇鰻白瀧輕手輕腳的走上前,雖對於小王爺那凌厲的眼神感到渾身刺痛,但是無論如何聽主人的話就對了。
越靠向前,蛇鰻竟感到小王爺的憤怒氣流竟是漸漸地被另一股莫名的怒火隔開,而牠越靠近龍王總長,視線也終於注意到躺在水晶床上的人。
「這人……是誰啊?怎麼傷得這麼慘重,好可憐……」蛇鰻見到那樣慘烈的傷勢,幾乎不忍卒睹地說道:「失去了一臂一腿這要怎麼活?」
而隨著牠的靠近,水晶床上的龍羽微微地震動著,喉中發出痛苦的氣音,身上泛出青金色的靈氣緩緩飄向蛇鰻,蛇鰻看著那道靈氣接上自己的身體,牠不明所以更有些驚恐地的看向龍王總長。
龍王總長輕一拂袖,平靜地說出事實道:
「他就是被你吃下那隻龍足的主人,我族的青龍‧龍羽。」
蛇鰻當場如被天雷擊頂,瞠目結舌地看著水晶床上的龍羽。
手臂、腿部,那樣被硬生生被銳利地獸齒咬斷的恐怖傷口,渾身盡是被利爪劈掃而過、幾可見骨的傷痕……
牠抬頭看著這些維生的儀器,牠看著床上還在流淌的鮮血,蛇鰻腦海裡忽地回憶起……
還在死亡島上時,那些妖們大口啖著龍肉,牠自己一臉鄙夷……
載著前主子去東霧樹海時那些血流成河又屍骨四散、眾妖搶食的場面,牠感到殘忍……
牠想起了螣蛇夫婦是怎麼訴說著殺死龍族大軍、生吞死食、全然妖性的凶殘言語,牠幾乎都可以想像那是怎生的畫面……
而當前主子丟給牠那條龍腿時……牠自己到底又是怎麼給魔障蒙了心……
蛇鰻再抬頭看著龍羽那痛苦的神情、殘缺的身軀……
蛇鰻忽然感到噁心。
牠感到噁心的不是可怕的傷勢、牠想吐的更不止是想把龍羽的斷肢還給他……
牠最想吐的是自己。
總是不想與那些妖同流合污,卻總是因為妖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自我妥協……
總是鄙夷著妖群們,當傳說能讓妖得到全新力量的龍肉就在面前時,牠竟然跟著那些妖一樣失心瘋的吃了龍肉,以為就能讓自己不一樣……?
蛇鰻舉起手,看著自己現在的外貌、看著自己一頭的金髮……
一切明知道都是假的、不可能的,牠卻因此沾沾自喜?
蛇鰻登時跪倒於地,渾身痙攣般地嘔吐了起來。